那眸子里似有火焰燃烧,要将眼前之人化为灰烬。
垂下的双手已攥成了拳,但她眼色却渐渐平静下来,复又变得冷静高傲。
此时,身后有脚步声响起。
下一瞬,拓跋月手背一暖,被一只大手包覆。
虽只一瞬,但也平添了一丝暖意。
旋即,李云从擦身而过,神色焦急地施礼:“至尊在等公主。”
他又看向达奚斤、达奚拔,行礼如仪:“弘农王、乐陵公,律回春渐,新元肇启,顺遂康宁。”
拓跋月深吸一口气,收回目光,看向李云从:“走吧!”
旋后,李云从展臂,拓跋月示意辇夫不必跟来,攀着李云从的胳膊,悠然而去。
第139章 效仿前汉麒麟阁
宫道上,满铺着皑皑白雪,反射着微弱日光,显得静谧非常。
寒风呼啸,卷起片片雪花。
李云从领着拓跋月走了数十步,便往右拐了个弯。
这不是去永安后殿的路。
霍晴岚跟前二人身后,微微止步,迟疑道:“李尚书?”
李云从回首,见拓跋月无一丝惑色,遂笑起来:“你也不问我要带你去哪儿?”
“不用问,我与你同路便是。”
二人相视一笑。
一霎时,霍晴岚只觉自己有些多余。她不知二人“同路人”的盟誓,只能往男女之情上去想。
拓跋月淡笑:“你方才来作甚?你是故意带我走的?”
李云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。
“方才,我瞥见你和他们有所争执。怕气坏了你身子。”
拓跋月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笑意,声音中带着几分戏谑:“那你这是在假传圣旨了?”
闻言,李云从莞尔,从容不迫道:“这倒不是。至尊确实也让我传话给你,让你前去,但并未说非得立刻就去。”
见拓跋月笑睨他,他又道:“真不急。至尊才在永安前殿忙完颁赏群臣的事,现下,他在永安后殿休息呢。”
永安前殿、后殿,分别是拓跋焘理政、休憩之所。
拓跋月颔首,心中了然。
“今晚,我一直在永安后殿值守。”
“你和我们一起守岁?”拓跋月微微一诧,“你不回家?”
“英如在家里呢。”
拓跋月张张嘴,没说话。
而今,李云从已不是殿中尚书,不必在宫中值守,莫不是,他想借机与自己一道守岁?
此际,寒风吹过,更添几许萧瑟。
倏尔瞥见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凌乱脚印,李云从心中猛地一紧:“我竟然忘了,你的腿……”
无论遭遇何事,她始终悍然以对,任何人都会忽略她的病情。
但李云从一时忘了,却委实不该。
他不由分说,一把将拓跋月背起。
雪花纷飞,落在他肩头,也沾湿了她发丝,霍晴岚忙把伞递给拓跋月。
是在避雪,也是在避嫌。
拓跋月却不知在想什么,神色怔忡,好一时才领会霍晴岚的意思。
下一瞬,拓跋月撑着伞,把他二人罩在其间。
李云从唇边漾起笑意。
穿过曲折小径,李云从往右拐了一段路,不久便见前方矗立着一座楼阁,在雪光映照下尤显庄重。
“到了,就是这里。”
楼阁门轻轻推开,一股暖意夹杂着淡淡墨香扑面而来。
永昌王拓跋健正端坐阁内,一身华服,含了笑意看过来。
见拓跋月从李云从背上下来,拓跋健恍若未见,转而看向霍晴岚:“晴岚,许久不曾见了,近来可好?”
霍晴岚行礼如仪:“多谢大王挂念,一切安好。”
余光往李云从那瞟了瞟,霍晴岚心道:原来,他带他们过来,是要见永昌王?
但见,拓跋健的目光扫过众人,最终落在楼阁的粉壁上,神色一时庄重:“方才,至尊提及,欲寻一处楼阁,效仿前汉麒麟阁,用以悬挂本朝名臣的画像,以示表彰纪念。你们看,这一处楼阁,可还好?”
拓跋月细细打量一番,颔首道:“这楼阁气势恢宏,作放置画像之地,确为上选。”
只不知,拓跋健、李云从,要她二人来此,是何用意?
甘露三年,前汉中兴之主汉宣帝,回忆往昔辅臣,不胜怀念,遂令人画十一名功臣画像于麒麟阁。
古之麒麟阁,坐落于未央宫中。名功臣画像之中,第一为大司马、大将军、博陆侯霍光为第一,最末为中郎将、典属国关内侯苏武。
“既能彰名臣之荣耀,又能让后人铭记其功业。善哉!”李云从感慨道,眼中满是神往。
闻
言,永昌王拓跋健眼神坚毅,拍拍李云从的肩膀:“勉之!望你我都能在此占据一席之地,永垂后世!”
半是期许,半是鞭策。李云从回眸,二人举拳一击,像是盟誓。
拓跋月也被二人这志气打动,但不免心生好奇:“阿干,你和云从关系如此亲厚,是何原因啊?”
“我们啊,有过命的交情。”他眨眨眼,又瞅瞅霍晴岚,定在她身上。
霍晴岚被他勾人的眼神,看得脸上一红,别开了目光。
“没记错的话,云从不曾在阿干麾下。”拓跋月道。
“你倒记得清楚。确实不在我麾下,不过……”
拓跋健眼神瞬间变得深邃。
起初,李云从投身军旅,虽不在他麾下效力,但李云从擅调弓弩,拓跋健还特意请教过他。二人就此结缘。
往来中,拓跋健发现,李云从虽是医者出身,但对战术也很精通,一身功夫更是令人称羡,自此便惺惺相惜,结下缘分。
一时间,拓跋健百感交集:“有一次,我和部下去偷袭夏军。那也风雨大作,云从悄悄来到我营帐,手中紧握着一面护心镜。他说,这是他为我打造的,愿它能护我平安。”
“夏军?是与赫连昌对战么?”
“是。”
拓跋月心中了然。赫连昌箭术不凡,李云从的担心不无道理。
“那后来……”
“一番好意,我自要笑纳,但也没真当回事,”拓跋健看向李云从,“不想,赫连昌果然对我放冷箭,正中心口!”
饶是见拓跋健好端端地站在这儿,拓跋月、霍晴岚也不由暗暗心惊。
说至此,拓跋健神色凝重,仿佛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犹在眼前:“所幸,有护心镜,没伤到要害。事后想来,真是后怕。”
“云从,你救了我一命。”拓跋健看向李云从。
“朋友之间,自当如此。”李云从并不居功。
听罢,拓跋月心情也激荡不已,上前一步道:“果然,是过命的交情,英雄惜英雄。”
李云从挑挑眉,睇向拓跋月,似在问她:我是英雄么?
拓跋月微笑颔首。
他只觉饮了一口香甜的酪。
“好了,好了,不叙旧了,还要去永安后殿,别让我阿干等久了。”
拓跋健收起万千感慨,做了个“请”的动作。
霍晴岚待要搀扶拓跋月,却被拓跋健轻轻挡格。
“我有话与你说。”
“你晚点过来。”拓跋月轻轻抬步,李云从忙展臂让她扶。
二人迈出楼阁,拓跋健对霍晴岚直言:“晴岚,若我说对你一见钟情,你信不信?”
第140章 荆棘不除,必成大患
雪势渐收。
到了永安后殿,拓跋月自李云从宽厚的背上轻盈滑下。
殿檐之下,她双足甫一触地,便觉一阵微风拂过。旋后,殿内扑出来檀香气息,合着远处寒梅的幽香,让人心神俱醉。
蓦地,身后响起了一声惊噫。
拓跋月心中猛地一紧。是拓拔芸的声音。
她忽然一个趔趄。
李云从眼疾手快,一把将她稳住。
二人的眸光略略一触,便又各自移开,看向别处。
拓跋月转身望去,只见永安公主拓拔芸立在身后不远处,身后跟着宫女秋香、春茗。
拓拔芸的驸马贾秀,则挽着她手臂,笑意和煦如暖阳。
拓跋月心下羡慕,遂笑道:“我以为你都进殿了。”
“我还以为你先进去看阿干了呢,方才皇后拉着我说话……呃,你……”
眼风在拓跋健、霍晴岚身上逡巡,最后落在李云从身上。
拓拔芸恍然大悟,“哦”了一声。
这意思分明是在说,你们在路上玩乐了吧?
她了然地笑笑,驸马贾秀却看向李云从,道:“今夜守岁,玩点什么好?
李云从忖了忖,含笑应道:“握槊如何?”
“好,这次定不会输给你。走!”
闻言,贾秀正欲举步同行,不想却被拓拔芸轻轻拉住衣袖。
拓跋月一行四人,遂先行步入大殿。
大抵是有意保持距离,拓跋月只由霍晴岚搀着,纵然如此,她和李云从的步伐却出奇一致,恍若一对璧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