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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城赋_任葭英【完结+番外】(105)

  母死子贵。

  拓跋月哽住了。

  “侍御师听说我腹痛,便来诊脉,诊着诊着,他突然笑起来,说这一胎,极有可能是男嗣……”

  郁久闾恩鼻子一酸,眼泪如珠串散落。

  散落一脸。

  “姑姑,姑姑,我不想死。”郁久闾恩浑身颤栗,牙关紧咬,却咯咯作响。

  “不会的,不会的。”拓跋月就势抱住她。

  宫女们面面相觑,但不敢作声,只迈了半步听候差遣。

  “如果是,我怎么办?”郁久闾恩泪眼滂沱,透过雨幕看着拓跋月,只觉她更慈眉善目,“姑姑,你能不能帮我?”

  拓跋月迟疑了一下,她想点头,但还是微微摇头。

  悲天悯人么?自然。

  她承认,“母死子贵”是陋习,可她无能为力。

  给不了的承诺,她不能给。

  “不,姑姑,我知道,你一定有办法的!”郁久闾恩像是溺水的人一般,抓住眼前的浮木,“你不是寻常人,你是巾帼。你都能从虎穴中……”

  一句话没说完,她只觉喉头一甜,“噗”的吐出一口血来。

  众人被吓得冷汗涔涔,忙把太子妃往眠床上送。还有人赶紧取出老参,准备往太子妃嘴里送。

  拓跋月立在一旁,定了定心,才缓缓坐下。

  探手去摸郁久闾恩的手,冰凉如雪。

  拓跋月用哄孩子的口吻,柔声劝:“日后如何,我们都不知道。也许,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;也许,太子对你情深义重,他会为你奔走,为你改变制度……”

  郁久闾恩“嘶”地笑了一声:“他不会。”

  拓跋月还未答言,闾恩又道:“他不会。”

  这一语,语气更是笃定。

  饶是拓跋月能言善辩,突然间也变得笨嘴拙舌。

  她说不出话。

  骗人的话,慰藉人的话,她都说得来,但郁久闾恩痛苦得都要碎掉了,如何能骗她说,她可以不死,或是,自己有办法?

  郁久闾氏,本为柔然王室。

  拓跋焘登位后,郁久闾纥带着家人投奔大魏。不久,其妹郁久闾恩入侍东宫,人前人后,太子都对郁久闾恩极尽恩宠,但这仍不是她的保命符。

  不论太子秉性如何,他都不可能保她。

  天兴六年时(1),拓跋嗣受封齐王。彼时,大魏

  尚无立储之规,但拓跋嗣同时官任相国,加封车骑将军之衔,权势只在皇帝之下。

  按“母死子贵”之制,其生母被赐死。拓跋嗣一时难以接受,悲痛欲绝,触了父皇拓跋珪的逆鳞。

  无可奈何之下,拓跋嗣暂且躲出宫城,待父皇气消再还宫。

  岂知,变故陡生。拓跋嗣的阿奴——拓跋月从未谋面的舅舅——清河王拓跋绍,竟趁乱弑父,惹出一场大祸……

  前车之鉴,尚在眼前!

  (1)公元403年。

  第144章 这无异于谋反

  当晚,窦太后病情好转。

  拓跋月心中挂念起女儿沮渠上元,便向太后告了假。

  晨光初破晓,拓跋月迫不及待回武威公主府。

  府中,早为小郡主沮渠上元备好了拭儿礼。

  但见,府中庭院里,置了一座高台,其上覆着绸缎。

  绸缎之下,置着女童所用的刀、尺、针、缕,还有那五彩斑斓的饮食,璀璨夺目的珍宝服玩……

  若是男童,台上则会将刀、尺、针、缕,更为弓、矢、纸、笔。

  其实,北方并不流行“拭儿礼”,但沮渠牧犍却特意传书于拓跋月,称姑臧的百姓都依循江南的风俗,为儿女举行这隆重的仪式。

  是以,他想为女儿筹备拭儿礼。

  毕竟是吉利之事,拓跋月无有不应之理。

  日光透过云层,洒在绸缎之上,显然流光溢彩。空气中,弥漫着淡淡熏香与糕点的甜香,很是诱人。

  沮渠上元被乳媪荣嫂抱在怀里,耸着鼻子,挥舞着手臂,间或咂咂嘴。

  一周岁的孩童,已会叫“阿父”“阿母”,只是不甚清晰。

  不知拓跋月对女儿说了什么,逗得她咯咯直笑。

  旋后,沮渠牧犍命人揭开绸缎,让荣嫂把沮渠上元抱过去。

  说也奇怪,先前,小郡主还咂嘴,此时见着高台上的物件,却兴致全无,扭着身子直往后缩。

  见状,拓跋月遂吩咐下人,去取弓、矢、纸、笔来。

  沮渠牧犍眉头微拧:“我们生的是女儿。”

  “那又如何?”拓跋月淡笑,语气却不容辩驳。

  沮渠牧犍只得由她去。

  熟料,等到弓、矢、纸、笔齐了,沮渠上元眼中竟迸出光彩,蹬着小腿非得上前去拿。

  还不只拿了一样。弓、矢、纸、笔,她全都要!

  拓跋月笑起来,抱住女儿亲了又亲:“上元真是不俗!好好好,全给你!”

  沮渠牧犍见拓跋月今日喜形于色,遂生出亲近之意,说了些好听的情话。

  然而,拓跋月却只敷衍一笑。

  直到她听得烦了,便意味深长地道:“驸马可知,上元为何早产?”

  沮渠牧犍脸色一变:“你这是何意?”

  他当然知道,去岁上元节前几日,他一时气急掐了拓跋月的脖颈,致她受惊早产。可这事儿,他已不想再提。

  “叙旧而已,驸马方才不是说,要与我叙叙旧情么?”

  “我是这个意思么?”他脸色阴郁,蕴着一团浓云,“好好的日子,何苦说那些扫兴的话。”

  “今日,自是上元的好日子,也是驸马的好日子,但却是我的受难日……”

  拓跋月把沮渠上元抱给荣嫂,苦笑道:“当时万分凶险,我差点就回不来了。”

  “是啊,这得谢谢李家的那个阳大夫。”

  这话分明意有所指,他说的哪是阳英?不就是在暗嘲她爱屋及乌,对李云从的家人另眼相待。

  这是事实没错,但当时身在姑臧宫城,哪有可信的医士?

  简直蛮不讲理。

  “此话不假,说来,我是应该把上元抱给阳大夫看看。”她故意气他。

  话音刚落,沮渠牧犍一腔怒火才刚燃起,但见门子前来报传,说悬医阁的于氏到了。

  拓跋月记得,于英如和李云洲一道去了荆州,心中便是一喜:“可是与太医令一道回来的?”

  门子摇头:“只见于氏一人。”

  沮渠牧犍沉着脸,道:“我带上元去院中走走。”

  他不想见到任何一个,与李家挂上关系的人。

  却不知,于英如进府后,不只带来了拓跋月需要的南方荚蒾,还捎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。

  阁中,只拓跋月的心腹在,于英如面色惶急,低声说来。

  沮渠封坛,在荆州遭遇恶疫,病体支离,几无痊愈可能。

  闻言,拓跋月一惊:“怎会如此?世子不是在相州么?”

  相州距离荆州,还隔了好几个州,他去荆州作甚?难道不知,荆州疫情蔓延?

  此事太过蹊跷。

  于英如摆首:“就在正旦早上,我带着药草准备回平城。谁知,此时便有医士过来,说昨夜收容了一主一仆,现下病得快死了。师兄问出他的来历,当时就被唬了一跳,便让我先回来跟公主讨个主意。”

  也是……

  若是自己接诊接到了沮渠封坛,也会被骇住。

  一则,此人无缘无故到荆州去,太过诡异。

  二则,万一沮渠封坛死在荆州,李云洲的辛劳将付诸流水。

  “在你看来,能不能医好?”拓跋月问。

  “几率很小,”于英如据实以告,“纵然治好,只怕脑子也不好使了。”

  拓跋月沉吟不语。

  于英如按捺不住,遂轻声问:“公主,可有法子?他们怎么会到荆州去啊?”

  “荆州,荆州……”眸光落在案几上的南方荚蒾上,拓跋月咕哝道,“你在荆州找到了药草……”

  “是。”于英如一瞬不瞬地盯住公主。

  “从荆州往南,便能走到魏宋之间的边界,莫非……”

  “这……他……”于英如大惊失色,声音却极低,“公主的意思是,他想逃到宋国去,故此才穿过荆州?本以为荆州疫/情已控扼住了,谁知他还是不小心沾染了。”

  拓跋月嗟叹一声:“不无可能。但这有些说不通。”

  “公主,大王一直在平城呢。”霍晴岚道。

  言下之意是,父子俩并未通信。沮渠封坛不太可能抛下父亲去投宋。

  但也说不一定。

  拓跋月压低嗓音:“也许,大王心知难以脱困,不知用什么法子向世子传书,让他投宋以自保。”

  此语一出,阿澄、阿碧、于英如都怔住了。

  这无异于谋反。

  但霍晴岚面上却闪过一丝笑意。

  这笑意堪堪被拓跋月的眼风扫到。

  她轻轻瞪了霍晴岚一眼。

  霍晴岚大抵是想说,世子谋反,必牵扯其父,沮渠牧犍命不久矣,公主自可解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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