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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城赋_任葭英【完结+番外】(122)

  他指了指驿馆一角,那里还有几道未完全修复的裂痕:“贵人,您看,那就是那晚留下的痕迹。他们不只打砸抢掠,连墙壁都不放过……”

  公主闻之心惊,完全能想象出那晚的情形。

  “直到官府的人闻讯赶来,才将那些暴徒制服带走。他们走后,驿馆里一片狼藉。我和逃出去的驿夫,在确认安全后,才敢偷偷摸摸地回来,开始修修补补。”

  听至此,拓拔月这才明白,为何那棵老槐树上,会有人用尖锐的物体刻下“狗皇帝”这几个刺眼的字。

  原来,那是暴徒的宣泄。

  她突然想起,刚进房间时,见到的一张略显陈旧的被子。那被子的边缘针脚参差不齐,还有补缀的痕迹。

  拓拔月心中一沉,问:“这群暴徒是什么来历?”

  “官府说,是新民。”

  “新民?”拓拔月蹙起眉,“不是应该在漠南吗?”

  数载之前,拓跋焘挥师北伐,降服了一批柔然、高车人。

  为了人尽其用,也为了御民于内,拓跋焘便将他们迁往漠南安置,谓之“新民”。

  自此,在东起濡源、西到五原阴山的草原上,遍是新民。

  古弼等数位朝中重臣,奉旨镇守于三千里草原,各司其职,安抚新民。

  耕作、放牧、纳税,是新民应尽之义,终日无闲。

  但至冬日,草原为白雪覆盖,他们便无所事事,不免闲中生闷,于是,一些纷争便悄然滋生。或是酒酣耳热之际的斗殴,或是越界逃窜的闹剧,时有发生。

  但他们很快便会被属官寻回。

  驿长望着眼前这气度不凡的贵人,对安置新民之事竟了如指掌,不禁心生敬畏,只好坦诚相告:“小人偶有所闻,本地官府已将那群暴徒绳之以法。据其中一人招供,当年逃逸的新民并未全然追回,尚有二十余众仍在魏境四处流窜。”

  拓跋月闻言,心中一惊。

  她暗自思量:这些人本就性情彪悍,如今在魏土漂泊,恐怕不会仅在这一隅驿站滋事生非。然而,新民骚扰百姓、掠夺财物的行径,为何迟迟未见有人上报?其中必有蹊跷。

  驿长偷觑着拓跋月的神色,斟酌着言辞:“

  贵人请宽心,这一干新民已被尽数擒获。”

  “此事为何未上报朝廷?”拓跋月盯住他。

  驿长面露难色,支吾道:“这……岂是我这等微末小吏敢妄加评议的?”

  拓跋月闻言,心中已然明了。

  “贵人可是要问罪于官府……和小人?”驿长陪着小心探问。

  “容我思量一番,”拓跋月面上漾起笑意,“一月之内,驿馆便能恢复往日模样,你作为驿长,自是功不可没。”

  驿长挠挠头,只觉万般不自在:“贵人谬赞了,遭遇暴徒,小人与驿夫们慌乱逃生,没保护好驿馆……小人知罪……”

  “暴徒凶残,你们不必做无谓牺牲,”拓跋月打断他的话,“此事我已知悉,驿长不必忧心。”

  第168章 她拓跋月不配?

  长夜漫漫,烛光摇曳,映在窗棂上投下暗影。

  曾毅等侍卫值夜,片刻不敢松懈。

  一夜无事。

  翌日一早,天边刚泛起鱼肚白,拓跋月便已令众人整装待发。

  她留下曾毅等几名精锐侍卫,叮嘱他们即刻前往官府,问询官府所擒新民之事,确保其处置妥当,本地安全无虞。

  临行前,曾毅眉头紧锁,欲言又止,最终还是道出他的担忧。

  他不在公主身边,万一遇到歹人,如何是好。

  拓跋月回以一个安抚的微笑,道:“放心,湛卢、承影皆在我身边,她们会保护我的。”

  大部队随后启程,在路上趱行五日,都太平得很。

  第六日一早,晨光初照,雾气缭绕。

  车队行进在蜿蜒山路上,分外小心。

  行至一处偏僻山谷时,突然,七个衣衫褴褛、面黄肌瘦的流民,从路边的杂草丛中冲出,拦住了去路。

  侍卫们正欲上前驱散,却见拓跋月轻轻摆了摆手,示意阿碧前去探明究竟。

  但见,他们手中拿着残破碗碟,眼中冒着光,齐声高呼:“贵人行行好吧!”

  阿碧望着这一幕,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。

  几年前,她不也如此落魄么?

  因此,才拦路向公主——当时的河西王后——乞求一口温饱。

  不多时,阿碧回到拓跋月身旁,低声禀道:“公主,这些人乃是自秦州逃难过来的流民。因去年洪水肆虐,冲毁屋舍田亩,只得结伴而行,四处流浪乞讨为生。”

  “秦州?”拓跋月眉头微蹙,陷入沉思。

  逾时,拓跋月轻启朱唇,向阿碧低语了几句。

  阿碧脸色微微一变,随即转身,以同样细若蚊蚋的声音,向负责膳食的宋鸿传达指令。

  很快,宋鸿便亲自将几个餢分发到流民手中。(1)

  甫一拿到餢,他们便狼吞虎咽,似乎饥饿已久。

  拓跋月隔帘看去,静观不语,心中暗暗数算。

  下一瞬,这七人纷纷应声倒下,委顿于地。

  宋鸿迈着碎步向前,向拓跋月禀报:“禀公主,歹人已尽数倒地。”

  “也未必是歹人,如无必要,不可伤及性命。”

  “公主宽仁。”宋鸿话锋一转,“不知公主如何看出,这几人不是秦州流民呢?”

  “秦州之地,去年风调雨顺,未发洪水。”

  “原来如此。”

  宋鸿心中暗生感慨。

  往昔,身为河西王后,她便很留心各方讯息,极为机敏,似能洞察世间变幻。

  那时,他以为,她不过是为了尽早将河西之地纳入囊中。然而,待她回到平城,做回大魏公主之后,她仍闲不住。

  掌金玉肆,经营田庄,开酒楼……

  很多事,她都亲力亲为。可见,公主的心,从不囿于宫闱府宅。

  左近,适好淌着一条潺潺溪流,水声清脆悦耳。

  拓跋月轻抬素手,示意侍从前往溪边汲取清水,再将被迷药放倒的“流民”一一浇醒。

  待这七人悠悠转醒,方知自己的伪装已被识破。

  而他们此刻被绳索紧紧束缚,分毫动弹不得。

  眼见那位头披幂罗的贵女缓步于前,为首之人目光闪烁,试探地问:“莫非,您便是公主殿下?”

  闻言,拓跋月微微颔首,清冷语声中蕴着威严:“我乃武威公主。”

  这人怔了怔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:“原来是武威公主,久仰大名。”

  拓跋月眉梢微挑:“哦?你听说过我?”

  但见,他苦笑一声,眼神中满是愤懑:“自然听过,正因需供养如公主这般尊贵之人,我等才落得如此凄惨境地。”

  这话听着稀罕。

  自拓跋月和亲以来,魏国之内,何人不对她歌功颂德,连皇帝都要高看她一眼。纵然是关系不谐的乐陵公主,也只是口中不服而已。

  竟有人胆敢说,她拓跋月不配?

  “我,为一国之安远赴他乡,日夜劳心,这番牺牲,不值万民之供养?你且细细道来,我到底如何不配?”

  他面上的苦笑转瞬即逝,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冽笑意:“我们这些升斗小民,哪懂得那些高深的道理。我们所知的,不过是因着年复一年的战火纷飞,加之对河西国的征伐,大魏的府库已空耗无数。军费又从哪儿来?难道不是因为加赋?”

  为何要征伐遥远的河西?

  拓跋月蹙了眉。

 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,似乎这是理所当然之事,如日升月恒一般。

  未曾料到,百姓并不明白,魏主的宏图大业终将惠及百姓。

  听此人的言辞,似乎也读过几天书,但其见识仍嫌浅薄。

  天下纷扰,根源在于南北对峙,若不率先统一这广袤的北方,战火只会愈演愈烈,谁又能独善其身?

  然而,拓跋月深知,个中曲折与宏图大志,绝非片言只语所能道尽,更无法令人领悟于须臾。

  于是,她暂不提此话,转而问他到底是何身份,为何一早得知,他要来劫持公主。

  此人审时度势,便据实以告:他乃秦州人鲁七。

  忆及往昔,三年前,因公主和亲,靡费巨万,秦州之地便被加了赋。这一年,又逢洪水肆虐,家园倾颓,税赋难以为继。无奈之下,鲁七遂与数位乡亲踏上了逃亡之路。

  流落他乡,他们迫不得已,只得落草为寇。但他们誓不侵扰贫苦百姓,仅取富贵人家之财,聊以度日。

  今日,他们匿身于荒野杂草间小憩,无意间听得到一阵低语,随风飘来。

  那是三个行色匆匆之人,正窃窃私语,提及公主的脚程太快,他们必须日夜追赶,切不可错失良机。

  鲁七心中一动,心想公主是巨富之人,可大肆劫掠。

  一念及此,鲁七迅速与同伴们商议,决定抄小径疾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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