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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城赋_任葭英【完结+番外】(124)

  “只是献酒吗?”承影的眸光,落在“酎金”二字上。

  她很机灵。

  拓跋月笑道:“自然不够。之所以有‘酎金’这个说法,是因为在祭祀之时,还要让诸侯、列王献上黄金来助祭。”

  “也就是说,酎金是以前诸侯、列王敬献给皇帝的珍贵贡品,专为祭祀大典所用?”阿碧在一旁插言。

  “然也。”拓跋月朝她微笑颔首,看得阿碧心生欢喜。

  湛卢的目光转向公主,抛出一个疑问:“这些酎金,莫非皆是诸侯、列王所铸?”

  公主微微颔首:“正是如此,此乃其权责所在。自正月始,诸侯、列王便需着手铸造。而若是黄金重量不足,或是成色不够,便会招致皇上的责罚。”

  “啊?”阿碧、承影与湛卢闻言,眼眸倏地圆睁,满心惊讶。

  阿碧与拓跋月情谊深厚,言语间便少了些顾忌:“这怕是不妥吧?黄金的成色,肯定要依赖于金矿吧?假使诸侯们已竭尽所能,皇上却仍……”

  言至此,她也觉出不妥,硬生生收了口。

  见她这模样,拓跋月暗觉好笑,唇边绽出温厚笑意:“此间只我四人,且所议不过是前朝旧事,皇恩浩荡之下,自是无妨。”

  言讫,她轻轻一顿,眸光流转,斟酌着言辞。

  “这里面的道理,你们不明白,我便慢慢道来。自有‘酎金’制度以来,它便成为了前汉天子手中的利剑,用来约束地方诸侯的野心与势力。”

  提及汉武帝元鼎五年的“酎金失侯”之事,她不觉轻叹了一声:“那一年,武帝欲削藩固权,恰逢南越战事,诸侯响应者寥寥。

  “武帝便借此契机,令少府以酎金之礼为名,严审查诸侯所献之金,以求瑕疵。

  “结果,百余位显赫一时的列侯,只因黄金成色不足或分量有误,便一夜之间失去了尊贵的爵位,家族荣耀化为乌有。”

  阿碧、承影、湛卢都张了张嘴,但说不出话来。

  拓跋月想起前汉之事,便又多了些悲悯,道:“再跟你们讲一桩事。”

  这次,她说的是海昏侯的掌故。

  原来,汉宣帝在元康三年封刘贺为海昏侯,但不允他祭祀宗庙。

  按说,刘贺本不必准备酎金,但他仍坚持铸酎金,在第二年命人送往都城,献于汉宣帝。刘贺此举,自是为了表忠心,但遗憾的是,汉宣帝并未收下酎金,将之尽数退回。再下一年,刘贺便不再铸造酎金了。

  “这个海昏侯……”湛卢极力回想她听来的故事,“为何被剥夺祭祀的资格?是不是因为,他以前当过皇帝?故此,汉宣帝对他……”

  “忌惮!”阿碧脱口而出。

  拓跋月摸着她发髻,笑得宠溺:“小声点。”

  阿碧嘻嘻一笑,道:“奴记住了。对了,公主,那些被退回去的酎金,海昏侯还能用吗?”

  “你说呢?”拓跋月睨她一眼。

  阿碧吐吐舌头,摇头道:“肯定不敢用。”

  想起寻矿、挖矿、铸金的困难,拓跋月不禁感慨丛生:“两汉时,有厚葬的风气,或许,待海昏侯薨了,那些酎金便拿来殉葬了……”

  第171章 小人不敢逃,公主请宽心

  翌日,公主拓跋月吩咐下去,让匠师莫卢渊带领工匠们却寻矿。

  山腰之上,莫卢渊手持先前画好的地图,精准无误地寻到了金矿所在地。

  随一声沉闷的号子,工匠们从地表处掘起巷道。

  铁锹碰撞着岩石,霎时尘土飞扬,挥汗如雨。

  遵着莫卢渊的叮嘱,拓跋月及其侍从,都戴上幂罗,没有近前。

  而在一旁,鲁七却似霜打的茄子,蔫头耷脑地侍奉在公主身旁。

  除他之外,他的手下们都被征用,一起挖矿。但其实,比起侍奉公主,鲁七宁愿和手下一起挖矿。

  看起来,公主便是一个手段高明、胸有城府之人,少接触为妙。

  可惜,公主把他驳了回来:“鲁七,你不用掘矿,我自有安排。”

  三两日下来,鲁七的手下,看他的神色也有些微妙变化,似在怪责他不跟他们一起吃苦,鲁七有口难言,满心悔恨。

  早知如此,他绝不会动邪心,来打劫公主。

  在矿场一连呆了五天,鲁七都无所事事,每日都对公主赔着笑脸。

  但让他奇怪的是,公主似乎对农事很精通,时常问他耕种的事,还问他什么肥料好用。言语间流露出的热忱,全不似寻常王公贵族的高贵矜持。

  这一早,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,拓跋月已换上了一袭朴素的少妇衣裳,脸上涂抹着淡淡脂粉。

  她让湛卢去唤鲁七,随同去县里采买粮食。

  闻言,鲁七眼中闪过一丝诧色。

  采买粮食,还需公主亲自出行?怕是暗藏玄机吧。

  这人也很奇怪,金尊玉贵的公主,不在平城享清福,偏要带着工匠来掘矿。更奇怪的是,秀荣官府也没人出面来接应,这不合常理。

  莫非,她不是公主,是什么冒牌货?

  对,必是如此。

  念及此,鲁七忍不住酝酿起“越狱”的想法。

  旋后,拓跋月的马车驰来。

  她缓步走来,起贴身随从承影、湛卢紧随其后,二人也身着便装,却难掩身上那股子凌厉的武人气息。

  拓跋月走近后,轻轻拍了拍鲁七的肩膀,示意他上车。

  此举大出鲁七的意料,他怔在原地不敢动,一时呆若木鸡。

  “让你上车呢,你磨蹭什么?”

  “我么?”

  承影、湛卢像看傻子一样看他。

  鲁七这才确定是在喊他,心中不由忐忑,脚步踉跄,似踏在了刀尖上。

  “小人不敢逃,公主请宽心。”他嗫嚅道,声音都在发颤。

  见状,拓跋月唇角勾出一丝笑意:“初识时,你说,正因要供养如我等这般尊贵之人,你们才落得如此凄惨境地。现下,本公主让你先感受一下,我正在过的生活。”

  说着,她缓缓步入马车。

  鲁七吓得腿都要软了,忙讨饶:“公主,小人说了胡话,是小人的过错,您大人有大量,饶了小人吧。”

  承影柳眉倒竖,喝道:“啰嗦什么!”

  说着,就伸手去抓他领口,鲁七差点被她抓得一趔趄,心中暗惧:这女子怎么这么大力道?

  进得车去,但见车内布置简单,没有奢华的物什,与自己想象的大不相同。

  鲁七坐得远远的,几乎缩到了角落里。

  湛卢看了他一阵,才“嗤”的一声笑出来:“鲁七,你不是打家劫舍惯了么?怎的连坐车都要害怕?”

  拓跋月扫了他一眼,淡淡一笑,却未嘲谑于他。

  鲁七忖了忖,局促道:“公主如天人一般,哪是我等小人可以亲近的。故此……”

  “你这话前半句是对的,后半句不对,熟悉公主的人都知她最是亲善不过。”

  这话,鲁七搭不上腔,只能嘿嘿一笑了之。

  “既出来了,叫我夫人即可。”

  鲁七挠挠头:“那……夫人贵姓?”

  拓跋月张口就来:“姓李。”

  马车缓缓启动,车轮碾过崎岖不平的土路,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声响。

  鲁七好容易坐直了,但精神却紧绷着,一语不敢发。

  春日和煦,晨光初照。

  拓跋月轻轻撩开车帘,一缕柔和光线溜进车内。

  随马车的颠簸,车窗外的风景不时掠过眼际。

  嫩绿柳丝轻舞,桃花笑靥如霞,真是美不胜收。

  还有不知名的野花香,缓缓潜入鼻端,甚是清新宜人。

  渐渐地,鲁七渐渐感到一阵困倦袭来,眼幕变得沉重,仿佛被人催眠。

  猛然间,一阵较为剧烈的颠簸将他从朦胧边缘拉回现实。

  睁开眼时,马车已缓缓停驻在繁华集市的边缘。

  不远处,人声鼎沸,煞是热闹非凡。

  回想起心中暗自筹谋的逃脱计划,鲁七暗暗定心。

  此时,便听得拓跋月问承影:“承影,你以为,新来的几个工匠,怎么开工钱?”

  新来的工匠,自然是说鲁七麾下那几人了。

  鲁七竖起耳朵。

  “李夫人,奴以为,与矿上工匠一般待遇,应该妥当。”

  鲁七当然知道,这话是说给他听的,但不好置喙。

  本以为,公主抓他们做苦役,只给饭食。如此想来,倒还不错。

  正胡思乱想,又听湛卢道:“其实,奴担心他们不知好歹,寻机跑了。”

  “他敢?”承影眉头一拧,“被我擒住了,撕成一片片的。”

  这话落在鲁七耳中,惊起一丝颤栗。

  毫无疑问,这话也是说给他听的!

  他若想跑,恐怕被撕成一片片的,就是他了。这女子,前几日杀鸡宰羊,手起刀落,利落无比。

  这厢,鲁七心里正惶恐,偏生承影还侧着头,怪声怪气道:“哟,鲁七,你头上怎么有汗啊?我寻思,这天也不热啊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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