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研磨需更细,最好能制成蜜丸或浓缩药汁,方便急行军携带!”
“消毒用的石灰、硫磺也要大量备制!”
他事无巨细,凡事皆亲自过问,眼中布满血丝,却闪烁着近乎偏执的光芒。
大量药材被征集而来,平城内外弥漫起浓郁的药草气味。
药师们日夜赶工,捣药声、研磨声不绝于耳。
一箱箱封装好的防疫药散、药丸被生产出来,贴上封条,源源不断地运往边境军镇储备。
一日,李云从静立廊下,目光追随着李云洲,在药尘弥漫的工坊间来回穿梭。
连日不休的调度,已使李云洲嗓音沙哑,但他依旧处事有度,有条不紊,不容半分差错。
李云从的视线,掠过弟弟微显消瘦的脊背,见他正俯身捻起一撮新磨的药粉,置于鼻尖细嗅。
但见,李云洲眉宇骤然紧蹙,显然极不满意,立即召来药师,指出其疏漏之处。
回到公主府,李云从对拓拔月坦言:“这些日子我总悬着心。他年轻气盛,又是戴罪之身,此番临危受命,我原怕他心浮气躁,反而忙中出错。”
言及此,他语气稍缓,面有欣喜之色:“所幸,他还算沉得住气,倒是我多虑了。”
听他如此说,拓拔月紧绷的心弦也跟着松弛几分。
少时,她将手轻轻覆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,心底无声地祈愿:云洲的这一场劫,快要过去了罢?
第247章 朕为司马、源氏二族赐婚
漠北的风沙尚未扬起,平城的朝堂却因拓跋焘的几道旨意,掀起另一重波澜。
永安前殿,大军出征在即,拓跋焘举行朝会,既为誓师,亦行封赏,以固人心。
文武分立两侧,神情俱是肃然。
在军务调度、粮草安排的诏令之后,皇帝的目光转而投向了殿中几位宗王、勋臣。
“琅琊王,尔乃南国俊杰,深明大义,归顺我朝,”拓跋焘声音洪亮,回荡在殿宇之间,“儿郎司马楚之亦勤勉好学,才识敏慧,朕心甚慰。陇西王源贺之女姬辰,端庄慧敏,朕特封为‘安平郡主’。今朕为司马、源氏二族赐婚,待朕凯旋,便择吉日完婚,以示朕对汉臣胡将,一视同仁,同心同德,共保大魏江山!”
此言一出,殿内顿时响起一片祝贺之声。
源贺、司马楚之一并出列跪下,脸上满是荣耀与欣喜:“臣叩谢陛下隆恩!”
紧接着,拓跋焘的目光转向了坐在御座之下的武威公主拓跋月。
旁的女子,自不会出现在朝堂之上,但拓跋月既有辅政之责,自与旁人不同。
今日,拓跋焘更让拓跋月将沮渠上元唤来,当庭而立。
“沮渠上元,”皇帝的目光又投向沮渠上元,“尔乃河西王族之后,性情坚韧,近日学业亦有进益。朕封你为‘威武郡主’,望你不负此号,亦不忘根本,兼有胡汉之风,日后安稳度日,亦是我大魏之幸。”
“威武”二字,既是安抚,也是提醒,提醒她和她身后已烟消云散的河西国,要安于现状。这封号,如同一件华丽却束缚手脚的锦袍,骤然加身。
得闻司马金龙被赐婚一事,沮渠上元早已神魂半失,指尖冰凉。
少时,她才回过神来,出列,跪拜,谢恩。
“臣女……谢陛下恩典。”她的声音干涩而空洞。
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在心上。
她垂着头,但总觉得四周投来种种目光,说不清是探寻,还是羡慕。
很难堪,她忽然有些无所适从。
皇帝下旨封郡主号,为何要将她唤到朝堂之上?
事涉婚姻大事,司马金龙却未被宣召入朝,这又是为何?
若他在此,她也想看看,他对赐婚之事是何态度……
隆重的朝会终于结束。
沮渠上元失魂落魄地随人流走出宫殿,那“威武郡主”的封号如同烙铁般烫在她的名讳之上,也隔绝了她与那个刚刚被赐婚的男子。
身畔,不知是哪位朝臣低声论议:“这桩婚事,门第相当,陛下亲赐,当真是一段锦绣良缘。”
闻言,沮渠上元蓦地抬头,死死瞪住这人,心道:穆平国?
这人,她有印象,这是宜都王穆寿的长子。
阿母不喜欢穆寿,与其妻乐陵公主,还闹过一些不愉快。不过,穆寿已经死了,就死在阿父被处死的那一年。
其后,穆平国袭爵,还尚了城阳公主。这公主,本是疏宗,为安抚穆平国,皇帝才临时封了个公主。
沮渠上元的目光如淬毒的冰棱,直直刺向那低声议论的穆平国。
这毫不掩饰的敌意却让周遭空气骤然一冷。
穆平国正与同僚颔首微笑,忽觉一道寒刃般的视线钉在自己身上,侧头便对上沮渠上元那双几乎喷火的眸子。
他微微一怔,着实有些莫名其妙。
他与这位武威郡主素无往来,更谈不上恩怨,这突如其来的仇视从何而起?
他略一思忖,只当是她脾气古怪,他收敛形容,本着场面上的礼节,甚至还挤出一丝算是和善的笑意,隔着几步远,对着沮渠上元拱了拱手。
“还未恭喜武威郡主。陛下赐此封号,荣宠至极,实在令人钦羡。”
声音不高不低,恰好能让附近几人听见。
闻言,沮渠上元像被踩了尾巴一样,登时便嘶吼一声。
她猛地向前一步,娇艳的脸庞因愤怒而涨红:“你是何人?谁要你的恭喜!”
一霎时,积压的怒火、对郡主封号的愤懑,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。
他们很熟吗?他语气近乎恭维,笑得那么虚伪!
四周蓦地一静,无数道目光惊诧地聚焦过来。
穆平国脸上的笑僵住了,彻底转为错愕与难堪。
沮渠上元却不管不顾,指着他的鼻子骂道:“穆平国,你算个什么东西!靠着尚个临时册封的公主,真当自己还是从前那个宜都王府的世子?在我面前充什么贵人!我沮渠家的事,轮得到你来嚼舌?这封号好不好,与你何干!闭上你的嘴,免得惹人恶心!”
字字如刀,句句见血。
穆平国的脸色由红转白,再由白转青,气得浑身微微发抖。
万未想到,一句寻常的场面话,竟招来如此恶毒的当众羞辱。
他是袭爵的宜都王,是驸马都尉,何曾受过这等气,还是来自一个未及笄的小女子!
可对方是沮渠家的人,更是那位尊贵的武威公主的爱女,他再怒也不敢当场发作,只能死死咬着牙,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:“郡主……还请慎言!”
场面极是难堪,一些宗室长辈已皱起眉头,窃窃私语之声渐起。
恰在此时,霍晴岚悄无声息地快步走近,先向周围几位显贵屈膝一礼,随即轻轻拉住沮渠上元的衣袖,低声道:“郡主,公主请您过去一趟,她在偏殿候着。”
沮渠上元正在气头上,猛地一甩袖子,还想再骂。可霍晴岚是何等人物,手劲极大,目光中更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与提醒。
沮渠上元无可奈何,深吸一口气,最后狠狠瞪了穆平国一眼。
到底,她还是畏惧阿母的——况说她也想向阿母问个明白。
念及此,沮渠上元咬着唇,随霍晴岚挤出人群,离开了永安前殿。
霍晴岚的面子,诸位宗室长辈自然是要顾及的,穆平国身为晚辈更不敢多言。
待霍晴岚领着沮渠上元离去,几位长辈这才低声议论起这位德惠郡主——永昌王的寡妻,称许她是一位贤德明理、处事有度的女子。
第248章 雷霆雨露,俱是君恩
偏殿清净,熏香袅袅。
拓跋月立于窗前,心有所思。
听得脚步声,她转过身来,脸上并无怒色,只有一丝疲惫与怜爱。
自从沮渠上元去崔府读书,拓跋月与她见面愈发稀疏,日常往来多用书札。
方才,也是在永安
前殿,拓跋月才与半月未见的女儿偶遇。
“上元,”她唤着女儿,柔声道,“过阿母这边来。”
沮渠上元所有的委屈瞬间决堤,扑到拓跋月身前,眼泪涌了出来:“阿母!我不要做武威郡主……还有,女儿属意于司马金龙,可至尊他……”
拓跋月轻抚着女儿的头发,叹了口气:“阿母都知道。”
沮渠上元倏然抬头,泪眼婆娑:“您知道?那您为何不……”
“我知道你的心意,知道你心悦于司马二郎,早前,我便对至尊提及此事……”
“早前?”
“那时,你阿父去世不久,你偶遇司马二郎。我见你俩合得来,便对至尊说过,日后为你二人相看一番。”
“既如此,那为何……”
为何皇帝的心意变了?
拓跋月摇摇头:“或许是,因你年岁太小,还未行笄礼。至尊别有一番考量。司马金龙年纪已长,他的婚事牵扯朝局,等不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