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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城赋_任葭英【完结+番外】(178)

  他看似在打圆场,平息事态,却恰恰坐实了确有其事。

  果然,他话音刚落,便有醉醺醺的将领高声道:“太子殿下!非是臣等要扫兴!实在是……实在是这‘贵种’之说,寒了将士们的心啊!咱们抛头颅洒热血,打下这江山,倒不如人家一个红鼻子尊贵了?”

  闻言,拓跋焘思忖一时,忽然笑了笑,那笑容却未达眼底,声音带着酒后的微醺,却依旧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  “好了。不过是一句醉后狂言,闲谈笑料罢了。崔司徒此人,学识是好的,于国也有大功,就是有时过于痴迷这些汉人的东西,迂腐得紧。都是过去的事了,现在还揪着不放作甚?今日只论军功,不论门第!满饮此杯!”

  皇帝发话,帐中之人哪能不应?

  喧哗顿时平息下去,众人纷纷举杯应和:“陛下圣明!满饮!”

  然而,就在拓跋焘仰头饮酒的那一刹那,坐在下首的拓跋晃,却清晰地捕捉到,父皇那犀锐的眼眸中,闪过了一丝骇人的戾气!

  那绝非是对一句“醉后狂言”的不以为意,那是一种被触及逆鳞、被冒犯了权威的震怒……

  见状,拓跋晃心下得意,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弧度。

  他知道,自己这步棋,走对了。

  父皇可以重用崔浩,可以借重汉人士族的力量来制衡鲜卑勋贵、改革政制,但绝不容许任何人、任何事,来挑战鲜卑武人集团的核心地位,更不容许有丝毫“贵种”之说,凌驾于皇权赏罚、军功勋绩之上!

  崔浩对王慧龙的推崇和“贵种”之论,恰恰犯了这个最大的忌讳。

  宴席仍在继续,气氛重又炽烈,洋溢着新春的喜气。

  拓跋晃垂下眼睑,默默饮尽杯中酒,嘴角勾起一丝无人察觉的弧度。

  崔浩啊崔浩,你自恃才高,深得圣心,平日里目中无人,非要推行你那“齐整人伦,分明姓族”的主张,却不知这“贵种”二字,便是悬在你头顶的利刃。

  今日这种子已然种下,只待它慢慢生根发芽了。

  第251章 全力缉拿首犯鲁七

  正月初七,拓跋焘再次出师。

  旌旗猎猎,甲胄森然。大军兵分三路,如同三支离弦的利箭,再次射向漠北草原:高凉王拓跋那率精锐骑兵从东路迂回包抄;略阳王拓跋羯儿统大军自西路压进;而拓跋焘本人,则与太子拓跋晃亲率中军主力,再度穿越险峻的涿邪山,直插柔然腹地。

  此次进军,规模更胜去岁,显然拓跋焘决意不再给柔然任何喘息之机。

  中军里,太子拓跋晃金甲紫袍,紧随父皇左右,神情肃穆,关注于眼前战事。

  军阵踏碎荒原薄冰,队伍在苍茫天地间迤逦前行,绵延数十里。

  一时间,旌旗蔽日,鼓角相闻,军容鼎盛。

  然而,柔然国处罗可汗郁久闾吐贺真,却似早已被魏军的声势吓破了胆,又或是深知正面抗衡绝无胜算,始终不曾露面。

  数日以来,魏军数路大军深入漠北千里,斥候四出,却依旧如前次一般,难觅其主力踪迹。

  仿佛一拳再次击空,拓跋焘立在雪原上,听着北风呼啸,心绪不宁。

  “那厮怕是远遁了,”他叹道,“这一遭又是无功而返。”

  说的是,郁久闾吐贺真。

  拓跋晃立在父皇身旁,暗忖一番,说了几句宽心的话,无非是“柔然可汗畏惧天威”等语。

  结果确是如此。

  郁久闾吐贺真舍弃了王庭和草场,率领部众畜群,远远躲藏进了极北苦寒、人迹罕至的深处,避而不战。

  魏军虽骁勇,面对这无边无际的草原和敌人避实就虚的战术,亦感力有不逮,无法与之进行决战。

  拓跋焘率军在中途穿行了数千里,除捕获少许零星散落的柔然游骑和老弱妇孺,及被匆忙遗弃的帐篷杂物外,一无所获。

  军中所携粮草虽足,但长期在漠北空耗亦非良策。

  眼见春寒依旧,寻找敌军主力无望,拓跋焘审时度势,最终不得不下令班师。

  二月底,大军再次无功而返,带着些许憋闷与无奈,返回平城。

  不过,将至平城之时,拓跋焘心中的气也顺了。

  虽说,未能取得预想战果,但也震慑了柔然与其周边势力。

  平城皇宫,显阳殿侧殿。

  监国公主拓跋月端坐于案后,身孕已六月有余,腹部隆起明显,行动间已见几分迟缓沉重。

  但她眉宇间的英气与威仪,却未曾稍减,反而因这份孕育生命的庄重而更添几分沉稳。

  在皇帝与太子远征期间,朝中日常政务皆由她与一干留守重臣协同处置。

  此刻,她刚审视完一叠奏疏,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。

  阿碧忙奉上温热的酪浆,拓跋月接过酪浆浅啜一口,目光落在刚刚送来的一份刑部文书上,眉头渐渐蹙起。

  这是一桩关于河东盐池私盐贩卖案的详细呈报。

  河东盐池乃大魏重要财源之一,盐税更是军国用度的支柱。故此,大魏采取“

  设官征税、官督民办”之法,同时在征税之上让了一分利钱。

  数年前,地方官员曾上奏称,百姓对官府推行的盐政极为不满,甚至发生冲突,有吏员在骚乱中受伤,多名带头闹事者被捕入狱。

  此事引发朝中激烈争论。多数朝臣主张应改行宽仁之策,免征盐税以缓和矛盾;而太子拓跋晃及其属官则坚持认为官督民办之制不可轻废,否则盐利恐被豪强独占,平民难获其益,反将导致朝廷税收减少、盐业衰败。

  双方争论不休,一倡开放私营,一主严守旧制,争执不下,愈演愈烈。

  后来,拓拔月暗示拓跋晃,贴出招募治水之策的告示,同时仍行“让利一分”之策,不回应改弦易张者的意见。

  近月以来,官府发现有数股势力利用盐池周边地形复杂、管理疏漏之处,大肆偷运私盐,避税匿税,牟取暴利。

  案卷显示,经过严密排查,最终锁定了其中一股势力的为首者——一个名叫鲁七的工头。

  看到这个名字,拓跋月的目光骤然一凝,记忆被瞬间拉回数年前。

  秀荣,招摇山,鲁七。

  拓跋月见其并非大奸大恶之徒,且颇有气力胆识,便动了恻隐之心,将其赦免,并言明若愿改过自新,可寻正经营生。

  没想到,此人后来竟真的投到了河东盐池应役。

  因连年雨水偏多,恐盐池遭水患侵袭,鲁七提出开凿人工渠分流洪水的方案。

  方案被采纳后,鲁七一直带领役夫劳作,颇得工官好评。

  拓跋月也曾听闻此事,还觉此人果真浪子回头,未负她当日宽宥之恩。

  岂料,他竟利用负责开凿水渠、熟悉盐池周边偏僻路径的职务之便,暗中勾结盐丁,偷盗官盐,组织起了一条秘密的私盐贩卖通道!

  “好一个鲁七!”拓跋月放下文书,语声冷冽,“当日饶你性命,予你正道,你便是这般‘报答’的?竟敢监守自盗,祸乱盐法!”

  不觉间,心中涌起一股被辜负的怒意。

  她更深知避税匿税,对朝廷税收和盐政稳定的危害。一如当年达奚拔之所为。

  她立即提起朱笔,在刑部呈报上批复:“案情清晰,罪证确凿。着即签发海捕文书,全力缉拿首犯鲁七及一干同党,严惩不贷!另,彻查盐池官吏,有无玩忽职守、勾结纵容之情,一并论处!”

  笔锋凌厉,心意已决。

  批阅完毕,她将文书交给一旁侍立的舍人,吩咐即刻下发。

  靠着隐囊(1),拓跋月轻轻抚上高隆的腹部,感受着内里的胎动,心中因背叛而起的愠怒,才渐渐柔软了些许。

  那个曾在她马前悍不畏死的匪首,那个在工地上挥汗如雨的役夫,最终却变成了罔顾法度、锒铛在逃的盐枭。

  这世间人心的变化,有时竟比漠北的风云更加难以预料。

  她望着殿外渐沉的天色,轻轻叹了口气。

  皇兄与太子即将返京,这桩案子,必须在他们回来之前,有个了结。

  (1)隐囊是中古时期,一种供人倚靠的软质器具,类似于今天的靠枕。

  第252章 曾经的河西王后,手腕益发老辣

  批复了鲁七私盐案,拓跋月并未感到一丝轻松。

  案头另一份奏疏,其分量远比盐案更加沉重——那是太仓尚书、清水公宋繇再次呈请乞骸骨的辞表。

  宋繇,此人非同一般。他乃河西名士,历仕吕、段、厉、沮渠,四姓三朝,学问渊博,精通经史,更深谙经济之道。

  河西归魏后,因宋繇之才名与在河西旧臣中的威望,被拓跋焘授予太仓尚书之职,掌管国家仓廪粮秣,位高权重,以此来安抚河西士族。

  然而,自旧主沮渠牧犍因“意图造反”被赐死之后,这位年过花甲的老臣便如同惊弓之鸟,数次上表,以年老体衰为由,请求致仕还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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