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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城赋_任葭英【完结+番外】(19)

  脑子越发昏沉,拓拔月捂住头待要睡下,却被霍晴岚按住了额头。

  逾时便听她惊叫:“怎么这么烫?”

  她又扬声道:“传李侍御师。”

  阿澄没来得及应声,便往外疾冲。

  片刻后,李云洲提着药箱赶过来,一番望闻问切,道:“发热了。先吃点清火的药丸,再着人去熬煮汤药。”

  霍晴岚攒眉道:“再过三月就要生产了,咱们可得仔细着些。万不能在这关头病了。”

  “我晓得,”李云洲一脸无所谓,忽而斜睨她一眼,“公主家令这是信不过我了?”

  自从把阿澄收在身边后,拓拔月便对沮渠牧犍道:“晴岚虽然年轻,但她一直恪守本分,此番与我同往胡先生处,也是大功一件。我想把她升为公主家令,牧犍以为如何?”

  霍晴岚本就是拓拔月最亲近的人,什么名分都不重要。沮渠牧犍自然乐得顺水推舟。

  现下,霍晴岚见李云洲语意不善,只觉哭笑不得,道:“这话从何说起?我们都是公主跟前的侍从,自当一心向着公主。”

  阿澄忙道:“侍御师快开方子吧,我去帮忙看火。”

  说着,忙着去几案上铺纸。

  李云洲从药箱中取出清热丸,塞进拓拔月唇齿间,而后走至几案前,蘸墨疾书。

  这一厢,拓拔月服下清热丸后,紧闭双眼,额头覆着浸湿的帕子,呼吸间带着几分急促不安。

  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。她蹙着眉,不时嘤咛一声,看起来柔弱无助,全无平日的精明之色。

  霍晴岚坐在榻边,双手紧握成拳,目光中满是焦虑,不时用棉帕轻轻拭去拓拔月额上的细汗。

  窗外风雪似乎更紧了,寒风裹挟着雪花拍打着窗棂,发出阵阵呜咽般的声响。

  室内,炭火噼啪作响,却似乎难以驱散这份沉重的寒意。

  霍晴岚不时望向门外,盼着阿澄的汤药能快些熬好。

  第25章 好一个秉笔直书!

  起居郎宋鸿,躬身立在沮渠牧犍一丈之外,一语不发。

  在河西王沮渠牧犍身边应差,时日也不短了,但从没见他这般生气。

  蒋恕亦是不动声色,但底下的内侍宫女们,眼观鼻鼻观心,大气都不敢喘,生怕成为这场怒火的牺牲品。

  但见,他脸色铁青,双眼仿佛能喷出火来。怒火如同被狂风吹飞的烈焰,瞬间席卷了整个史馆。

  “好大的胆子!你们眼里还有孤吗?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,威严而愤怒。

  烛火通明的史馆中,文臣们伏拜在地,没人敢解释一二,只有胡叟低声应:“大王勿要降怒于同侪,这一部分是臣修纂的。”

  胡叟所言不虚,让沮渠牧犍勃然大怒的那一节,的确是胡叟所著。

  原来,在段业执政四年后,沮渠蒙逊曾游说堂兄沮渠男成,造凉王段业的反,没想到沮渠男成并不应允。沮渠蒙逊担心走漏风声,功败垂成,就用计使段业错杀了沮渠男成。事后,沮渠蒙逊又以段业残害忠良为由,联合沮渠男成的部下,共同声讨段业。

  这段往事,本属王室秘辛,但后来传到民间,又被记录在《河西志略》之中。

  在修纂《河西史》第五卷时,文臣们也曾犹疑,是否要将这段写入史书中,此时,胡叟便说,这一部分由他来修纂,万一有事也由他一人承担。刘昞见众臣还踟躇不安,便笑说,他是《河西史》的主编,若有差池,他与胡叟一并承担便是。

  胡叟缓缓抬头,目光与沮渠牧犍的怒火相撞,却没有丝毫的退缩。他轻轻放下笔,站起身来,以一种不卑不亢的姿态面对这位愤怒的君主。

  “你?抬起头来!”沮渠牧犍眉头紧蹙。

  胡叟抬首,神色淡然,不卑不亢。

  “孤想起来了,你是胡叟,胡炆的儿子。”沮渠牧犍冷笑道,“王后凤驾亲迎,荣光无限。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?”

  “陛下,史者,记事者也。臣执笔著春秋,只为后世留下真实的历史,不敢有丝毫偏颇。”胡叟的声音虽轻,却字字铿锵,回荡在史馆中。

  “好一个秉笔直书!你不懂什么叫为君者讳?”

  “臣只知,董狐直笔。”

  沮渠牧犍怒极反笑,笑声中带着几分凄凉与无奈:“你可知,你不过写下一千言,但却能令你万劫不复?”

  胡叟微微一笑,眼神坚定:“若因记录真相而遭祸,那亦是臣之宿命。臣淡然领之,又有何惧?”

  “你!”沮渠牧犍一手戟指,险些上前踹他一脚。

  想起起居郎还在身侧不远,沮渠牧犍强自忍耐,目光死死盯住胡叟,拳头也微微攥起。

  胡叟未与他直视,但也不躲不闪,一直仰视着君王。

  良久,沮渠牧犍终于松开了拳头,缓缓开口:“你,的确有文人的风骨。但你须知,这世上的事,并非总能如你所愿。孤若不允,你修纂的书根本不能传世!”

  “大王,臣有一言。”胡叟依然不卑不亢,“大王可知,现下时辰虽已不早,我等为何还滞留于史馆?”

  长案之上,竹简错落有致地铺展。烛火摇曳,光影昏黄,笼在堆积如山的典籍上。典籍之侧,研磨好的墨水浓稠,空气里也萦绕着淡淡墨香。

  胡叟转首,目光温柔地掠过竹简,道:“大王,时辰虽晚,然天文历法乃国家之根本,关乎农耕、祭祀,乃至百姓生计。吾等身为史官,当以严谨之心,确保无误,以飨后世。”

  沮渠牧犍沉默一时,忽而冷笑道:“既为史官,修史乃是本分,夙兴夜寐也是应该。”

  他顿了顿,眯起眼,一字一顿道:“孤现下要你为尊者讳!”

  “不可!”胡叟缓缓摇头。

  沮渠牧犍死死地盯住他,少时又看向一直伏跪的索敞、阴兴,问:“国师呢?”

  “禀大王,国师已回府歇下了。”索敞回道。

  “第五卷既然是由胡叟执笔,便不关尔等之事。且回府去!至于胡叟……”

  沮渠牧犍深深看他一眼:“孤认为,你应该换个地方去醒醒脑子。”

  说罢,沮渠牧犍甩袖而去。

  蒋恕最能揣摩沮渠牧犍的心思,旋即对身边内侍道:“愣着干什么?还不快去拿人!”

  言讫,蒋恕眼风扫过宋鸿,道:“胡叟的下场,你可看见了?”

  宋鸿低首不语,只微微点头。

  宋鸿向拓跋月传递消息已久,难免心虚。惊变之下,也不知蒋恕所言,指的是秉笔直书,抑或是其他。

  蒋恕无暇多说,匆忙跟上沮渠牧犍。

  见内侍们围上前来,胡叟也无丝毫慌乱,反倒是神色自若,仿佛早已预知此劫。

  胡叟缓缓起身,目光落在了一旁惊愕又担忧的索敞与阴兴二人身上。

  “二位同侪,吾虽将远行,但心中所系,唯那天文历法之史书未竟。还望二位细心编纂。”

  索敞、阴兴忙应了。

  胡叟又看着两位内侍:“可否容我去向王后诀别?

  ”

  一位内侍面露难色:“我二人可做不得主。”

  “如此,叟且留一封手书。还请……”胡叟目光在史馆内游移,定在宋鸿身上,“起居郎可愿帮罪臣转递给王后?”

  宋鸿暗道:胡叟当众请求,我若不允,反倒显得我心中有鬼,不敢见人。

  宋鸿遂慨然道:“胡先生请放心。”

  “有劳了。”

  言讫,胡叟走到长案前,奋笔疾书,片刻间便写好手书递给宋鸿。

  宋鸿目送胡叟被内侍押走,对一干史官微微一鞠,便往外大步迈去。

  他走得很快,不多时便行至德音殿外,轻叩门上铺首。

  大门很快打开,立着一个叫黄平的内侍。

  黄平问清来意后,皱眉道:“王后凤体违和,现下正歇着呢。你这事儿也不打紧。”

  “此事至关重要。”

  “可王后她……”

  “何事?”赵振的声音,从翠华楼上传来。

  这翠华楼,修在德音殿的东南角,距离大门很近。

  一见来人是宋鸿,赵振心里一动,道:“原来是起居郎。且先请进来说话!”

  第26章 我是不是太纵着云洲了?

  “公主,赵振有事禀奏。”

  赵振弄清楚前后因果后,请宋鸿先回大王身边。

  霍晴岚守在拓跋月身边,本已有了些微睡意,不想却被赵振洪亮的声音惊醒。

  阿澄忙按住霍晴岚:“阿姊,我去!”

  阿澄蹑手蹑脚地跑出内殿,低声问起赵振缘由。

  “胡先生在信上说什么?”

  “我不曾看,或许是让王后替他求情?”

  “可是,王后她头很烫……”

  “还没冷下来?”

  “没。”

  “这可如何是好?”

  “大王也只是把胡先生抓起来下狱了,应该不至于马上就要他的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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