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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城赋_任葭英【完结+番外】(190)

  皇帝犀锐的目光,在高允和太子之间来回扫视,一时未言。

  殿中,唯闻滴漏之声。

  良久,那可怕的威压稍稍收敛,皇帝冷哼一声:“既如此……念在高卿平日谨慎,且太子为你求情,《先帝记》《今记》亦确无纰漏……暂且免你之罪,一旁候着!”

  “谢至尊隆恩!”高允重重叩首,声音微颤,退至一旁。

  李云从跪在下方,心中波澜起伏。

  高允侥幸脱罪,得益于太子的力保及其责权之清白。

  那么,至尊召见他李云从,又是为何?

  是要让他去安抚激怒的鲜卑贵族?还是,至尊已知,他夫妇二人与宗钦的密谈?

  他深吸一口气,背上冷汗直流,准备迎候那雷霆之问。

  第267章 杀之如毁栋梁!

  “李云从,驸马都尉,都官尚书……”拓跋焘闪电般的目光,又转向李云从,“你与崔浩、宗钦等人,可是关系密切?”

  李云从心中一凛,果然,至尊耳目众多,已知他夫妇二人,与宗钦有过密谈。

  事已至此,李云从只得据实呈说,不敢有分毫掩饰。

  拓跋焘不发一语,眼中的冷意却渐渐散了。

  “……如若,臣早知,那忧心之事仍然发生,臣断不该离开平城……臣有罪。”

  少时,拓跋焘才突兀地笑了一声:“你倒是忠心,可惜没人领你的情。”

  言讫,拓跋焘看了一眼宗爱,道:“随朕去天牢。”

  宗爱忙应诺,声音甜得发腻,听得李云从心中烦厌。他蓦地抬起头,似有所期待,但又不敢直视皇帝。

  拓跋焘看出他的心意,遂道:“某人犯上妄为,朕自有决断,你少管闲事!”

  今日不同往日,他毕竟是妹婿,再说,李云从确无过错。

  “至尊,臣……臣有一言,”担心皇帝会打断他的话,李云从忙一口气道出关窍,“崔司徒乃是国朝文脉之所在,还请至尊宽宥一二。”

  冒死说出这番话,李云从背上冷汗直冒。

  听得这话,拓跋焘的步子果然一顿,但他不置可否,只冷笑一声:“这两日,你给朕老实呆在宫中,哪儿也别去。也……不可传讯于公主府!”

  李云从不敢造次,只得应诺。

  余光里,皇帝步伐略显踉跄,但却无一丝犹豫。

  见状,李云从心知崔浩死罪难逃,不禁深叹一声,若非内侍来搀,都忘了起身……

  走出殿外,拓跋焘怒意未消,低声问宗爱:“拓跋仁这几日……如何?”

  “正在府中面壁思过。”宗爱如实禀奏。

  “哼,这小子……若非他阿父……”拓跋焘咬住唇,心中怒火更炽。

  若非他阿父,是自己最宠爱的阿奴,拓跋仁死定了。

  就在拓跋焘返回平城的路途中,影卫赵振禀奏,数日前,永昌王妃霍晴岚,在凌云阁——效仿麒麟阁悬挂名臣画像之所——中祭拜亡夫之时,拓跋仁竟悄然行至其身后,将其死死搂住,欲行轻薄之事。

  所幸,霍晴岚本是习武之人,方才能挣脱拓跋仁。

  听完奏报,拓跋焘心中后怕不已,若霍晴岚真被拓跋仁轻薄了,岂非为《国史》中“烝母”一事,加了注脚?这可如何了得!

  拓跋焘捏紧拳头……

  天牢中,崔浩被捕下狱,如一头茫然的困兽。

  直至镣铐加身,囚于阴暗潮湿的牢房,他仍未能全然明白自己究竟所犯何罪。

  在他心中,秉笔直书,恪守“实录”之旨,乃是史官之本分,是君王之要求,更是彰显大魏襟怀、教化万民之壮举。

  他或许预料到会引来非议,却绝未想到会招致如此雷霆之怒,乃至灭顶之灾。

  当皇帝拓跋焘亲自驾临诏狱审讯时,崔浩跪在冰冷的石地上,满脸的惶惑与惊惧。

  昔时,朝堂上挥斥方遒、指点江山的司徒公,不复存在。

  刺客,在帝王的盛怒面前,他竟嗫嚅不能成言。

  “臣……臣只是奉至尊‘务从实录’之旨……”他徒劳地重复着这句话,却见皇帝的脸色愈发阴沉可怖。

  “实录?朕让你实录的是,大魏的赫赫武功、堂堂国威!”拓跋焘的声音,好似经冬的寒冰,“不是让你将那些陈年旧账、部落陋习挖出来,刻在石头上,任天下人耻笑我拓跋氏!崔浩!你深受国恩,位居台辅,却行此狂悖之事,暴扬国恶,你究竟是何居心?!”

  滔天的怒意,汹涌而至,一时竟让他艰于呼吸,不知该如何辩驳。

  他本想说,皇帝未加审看,便允准刻碑勒石,也有过错。

  但这话哪里说得?至尊口含天宪,他说的话,便是道理,便是真理。

  崔浩眼底蓄起一汪泪水。

  原来,自己所以为的“功业”,在皇帝和所有感到被羞辱的鲜卑贵族眼中,竟是不可饶恕的“罪证”。

  然而,此刻明白,为时已晚。

  巨大的恐惧和冤屈淹没了他,他匍匐在地,除了颤抖,再也说不出任何辩白之词。

  卑微的姿态,在拓跋焘看来,却是一种理屈词穷,看得他怒火中烧。

  什么大魏文脉,呸!

  怒到极处,拓跋焘拂袖而走,更无一丝留恋,未亲自锤击此僚,已是他给的最大体面。

  盛怒之下,拓跋焘颁下严旨:不仅要诛杀崔浩,还要将宗钦,及所有参与其事的部属、僮仆等一百二十八人,尽数株连五族!

  此令若下,将有数千人头落地,整个北方的汉人士族精英,几乎要被连根拔起!

  消息传出,朝野骇然。

  东宫内,太子拓跋晃与死里逃生的高允闻讯,惊骇万分。

  高允虽对崔浩的固执有所不满,但深知如此大规模株连,必致元气大伤,国本动摇。他恳求太子务行劝谏之事。

  说罢,高允看向太子。

  只见,拓跋晃面色凝重,亦有一种幽微的悔意,不知在想什么。

  高允忙又劝:“崔司徒固然狂妄,罪无可恕,但大魏文脉不可毁,否则,日后,殿下……当如何面对臣民呢?”

  这话说得隐晦,又沉重。拓跋晃心领神会,闻之凛然。

  把这些汉臣杀绝了,他

  日后还怎么做皇帝?

  念及此,拓跋晃忙带着高允,冒死觐见。

  “父皇!”拓跋晃跪地泣谏,“崔浩有罪,罪在其身,或可延及妻儿。然其幕僚属吏,多数只是奉命行事,或仅负责誊抄校对,实不知情!至于五族牵连,人数浩繁,其中多少无辜老幼?若尽数诛戮,恐伤天和,更寒天下士人之心!请父皇三思!”

  高允亦伏地叩首,血泪陈情:“至尊!崔浩之罪,自有国法惩处。然秘书郎吏乃至长历生等,皆国家培养之文书人才,杀之如毁栋梁!且史笔如铁,后世将如何评说至尊?请至尊念在江山社稷,收回成命!”

  拓跋焘胸膛剧烈起伏,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和老师,眼中怒意翻腾。

  最终,或许是那“史笔如铁”四字触动了他,或许是残存的理智压过了暴怒,他狠狠一挥手,声音嘶哑:“罢了!依你们所奏!崔浩及其心腹党羽必不可赦!其余……就罪止其身吧!”

  第268章 大魏文脉自此断绝

  与此同时,武威公主府内却是一片愁云惨雾。

  李云从被扣宫中,数日杳无音信。拓跋月本就因孕吐和小产迹象而虚弱不堪,心中更是忧惧不安。

  她不知,外界发生了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,竟连身为驸马都尉、都官尚书的夫郎都被牵连扣押。

  焦虑、担忧、恐惧……种种情绪交煎……

  拓跋月胎气动摇,偏生沮渠上元仍在崔府住着,也不回公主府探望,闹得拓拔月心乱如麻。

  旋后,终有消息传回,说皇帝羁押李云从等数人,恐与崔司徒有关。

  消息半明半寐,拓拔月心忧如焚,再也撑持不住,颦颦蹙眉。

  倏尔,她腹中一阵剧痛,眼前一黑,便晕厥过去。

  府中顿时乱作一团。

  太医抢救了整整一夜,银针汤药皆无力回天。

  当她再次从无尽黑暗中挣扎醒来,只觉身体被彻底掏空,腹中只余冰冷的空虚,和酸涩的疼痛。

  这种感觉很熟悉。

  十多年前,她亲自断送掉她和沮渠牧犍的第二个孩子,身子便是如此感觉。

  只是,此一时彼一时,而今,她想要留下,她和李云从的第二子……

  “孩子……我的孩子……”

  她虚弱地喃喃,泪水模糊了视线。

  霍晴岚、阿碧红着眼眶,紧握住她的手,一边哽咽一边安慰。

  乳媪则在一旁偷偷拭泪。

  所有人都明白,那个尚未成型的小生命,已经永远地离开了。

  拓跋月心如刀绞,巨大的悲痛几乎将她再次击垮。

  她躺在榻上,任由泪水浸湿枕衾,只觉得浑身冰冷,似乎坠入无底深渊。

  勉强支撑着用了些滋补汤水,她觉得房中气闷,想要透口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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