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灯
护眼
字体:

平城赋_任葭英【完结+番外】(36)

  沮渠牧犍跨入阁中,见阳英正在给拓拔月推按,忙问及因由。

  “老患热病,算怎么回事?”沮渠牧犍皱起眉来,“要不然,让我这边的侍御师看看吧。”

  拓拔月忙说不用,她的侍御师一直跟着她,对她身子知根知底,就不烦劳别人了。

  这话说得客套,沮渠牧犍岂能不知。拓拔月嫁他一年多以来,一应吃穿用度,都由她陪嫁的随扈负责,似是忌防着有人害她似的。

  但她的理由又那么冠冕堂皇:习惯了。

  沮渠牧犍心里像梗着一根刺。

  他冷冷地瞥了阳英一眼。

  现下要待产了,拓拔月又从宫外请了个女大夫,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。

  他子息单薄,难道还会害她不成?

  念及此,沮渠牧犍心中涌起一股郁气。这郁气直冲脑门,让他觉得有些胀痛。

  他本想拂袖而去,但转念一想,却含着关切笑意坐在她身前:“阿月这副模样,我怎么放心?今晚我便在此照顾,你们都先去睡吧。”

  此言一出,众人都怔了怔。

  彤史沙灵在一旁劝道:“大王,这不合规矩。”

  “哪有那么多规矩。你就把这段写上。”

  沙灵一时不解,没有做声。

  沮渠牧犍便笑了笑:“大王关心王后,夤夜照顾,这也是一桩佳话。”

  沙灵想了想,低声应了,缓缓退出阁外。

  阳英见沮渠牧犍执意留夜,只得礼貌叮嘱他须注意之事,而后才退了出去。

  霍晴岚目不斜视,恭声道:“奴就在阁外侯着,随时听候差遣。”

  阁门轻轻阖上。

  霍晴岚、阿澄出门后,阁中只余拓拔月、沮渠牧犍二人。

  他本想去灭掉近旁的一盏烛火,但见拓拔月小脸泛红,遂道:“还是留着吧,我能看得清一些。万一……”

  万一严重了,他没说出口。

  拓拔月渴睡已久,不想多说话。

  唇边逸出一个“好”字,她无意识抬首遮了遮眼。

  沮渠牧犍知她这是在嫌烛光太亮,遂笑道:“烛光太亮了?没事儿,我睡外面给你挡一挡。”

  他轻手轻脚地抱起她,温柔地往里侧移了移,又拨了下床帏。

  抬首间,只见明月皎皎,透过窗牖洒在地砖上。

  沮渠牧犍随口道:“月色真好啊,等阿月退热了,我们可以共赏月色。”

  他顿了顿,忽然想起这阁子取名为“望舒阁”,便随口问道:“望舒阁,这名字取得真好,和阿月的名字很相宜。”

  拓拔月神色怔忡,半日才应声:“是啊,望舒,就是月的别称。在武威公主府里,我也取了这个名儿。”

  沮渠牧犍轻轻拥住她:“好名儿。不早了,先睡吧。”

  拓拔月困意袭来,轻轻打了个呵欠。

  不多时,她便昏昏沉沉地睡去。沮渠牧犍轻抚了下她鼓膨膨的小腹,唇边不觉露出笑意。

  女儿,很好,像她阿母一样美。

  心里正美着,怀中这人忽然微微蜷缩,轻笑了一声,喃喃道:“云从……”

  沮渠牧犍眉头紧拧,贴她更紧一些。

  她依旧喃喃:“云从,云从……”

  “云从是谁?”

  “云从……”

  梦呓渐渐低下去,沮渠牧犍心中愈发焦灼,大手沿她背脊而上,停驻在她颈上,蟹钳似的紧绷。

  第49章 他想掐死我

  “云从是谁?是你心上人吗?”

  沮渠牧犍附耳问,沙哑之声如梦似幻。

  拓跋月没有应声,只轻轻一笑。

  沮渠牧犍心被揪紧,手指不自禁收紧了一些。

  借着月色与烛光,雪白纤细的脖颈赫然眼前,脆弱不堪。

  就差一分,就差一道力,这脆弱的脖颈就能被他掐在指掌之中……

  但他顿住了。

  梦中的拓跋月,呼吸轻浅而均匀,仿佛对外界的威胁浑然不觉。

  一张俏脸,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柔和,触得暗处阴鸷的眼神,也软了下来。

  他想起,他从青阳门接她入宫,他在这眠床上褪去她的青涩,他用她削减的用度来修纂史书……

  这般的可人儿,今日便要命丧他手吗?沮渠牧犍松开手指,黯然一叹:我是爱你的啊,拓拔月……

  嗯?拓拔月!拓跋焘!

  想起这个名,沮渠牧犍悚然一惊。他不得不承认,四海之内,这是最让他畏惧的一个人。

  正因畏惧,他和他的父亲,才不得不自降为王,不得不奉魏国为宗主国。

  他甚至,还把世子沮渠封坛送去当人质,还把妹妹赫连曼洛送去做他宫妃。

  可是,拓跋焘呢?竟然送了个所谓的“三公主”过来,岂有此理!

  他就那么舍不得他的亲妹妹?还是,他打定主意以后要攻打河西,所以才另挑了个人,来敷衍于他吗?

  欺人太甚!

  如若要战,大不了他豁出命去!

  想他河西,有山川异域,有执锐甲兵,还真怕了魏国不成。

  “天下?天子?笑死人了!你算什么天子啊!是把亲儿子送到大魏当质子的天子?还是,不得不娶一个冒牌货当王后的天子?”

  骤然间,沮渠无讳的谑语,毫无征兆地隔空传来,刺得他耳膜生疼。

  旋即,沮渠牧犍把心一横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笑容里混杂着不屑与狠厉。

  目光如毒蛇般,在她恬静的脸上游走,最终定格在她纤细的脖颈上。

  那里,生命的脆弱一览无余。

  他缓缓伸出手,指尖微颤,掌心渐渐积聚起力量。

  一霎时,他失神地想:云从,云从……

  闭上眼,他愈觉怒火攻心,烧得他心发烫,下一瞬,他狠狠掐向那毫无防备的脆弱所在。

  倏然间,汗水沿他额头滑落,滴在她衣衫上瞬间无痕。

  手指渐渐收紧,收紧,再收紧……

  终于,睡梦中的人觉出了窒息,口中咿呀起来,双脚也在眠床上蹬起来。

  沮渠牧犍觉出一丝快意,手指又收紧几分。拓拔月已发不出声音,双脚蹬得更用力。

  她可能觉得这是梦魇,一直挣扎不止,但却睁不开眼。

  关键时刻,她右手伸向隆起的小腹,母鸡护雏一般。

  那里是,那里是她的,也是他的孩子啊……

  沮渠牧犍心下一颤,不觉间指力便松了几分。

  但听,拓拔月喘着气,哀哀地呻唤:“救我,牧犍,救我——”

  她说什么?救她?救她……

  沮渠牧犍怔忡不已。

  她在遇到危险时,会先想到他,是不是?她心里也有他,是不是?

  心念一动,不自禁的,手已指全然松开。

  他深吸一口气,强行将几乎吞噬他的恶意压回心底。

  夜色如墨,一片阒寂。

  只有他紊乱的呼吸声,和她渐渐平静的面容。

  这一幕,诡异而又和谐,似乎那个未竟的阴谋从未发生。

  沮渠牧犍颓然卧下,恍惚中想起乞伏琼华说的话来:

  “大王不念母子情分,不愿放我儿出来,我也无话可说!但我必须提醒大王一句,老六再不济,也是你亲人。不然,你以为谁才是你亲人?你枕边的那位吗?笑话!她怎会与你一条心!”

  他知道,乞伏琼华被拓跋月拒之门外,心里有恨,方才出此怨语,想要离间他们的关系。

  不过,平心而论,她说得又岂无半分道理?

  他只是,沉浸在温柔乡里,不想承认罢了。

  正心神恍惚,猝然间听得一声轻唤:“牧犍……”

  沮渠牧犍没作声。

  少时,又听得枕边人抽噎着唤了声“牧犍”。

  然后,他感觉她侧翻了过来,倚在他颈边。

  呃,脖颈……

  沮渠牧犍想起方才的癫狂,心下一惊。

  既是心虚,又是戒备。

  他忙转身抱住她,把声音放得温柔一些:“怎么了?醒了?”

  “我……”拓拔月哇的一声哭出来,“我先前做梦,梦到好多好多人,他们好凶,好凶,还有一个人掐住了我脖子,我透不过气,我好害怕……”

  闻言,沮渠牧犍心里轻松下来。

  她还真以为那是梦。

  宽慰她数句后,沮渠牧犍温言问:“你看清掐你的人了么?”

  “我看不清,我看不清,他好凶,好凶……”

  拓拔月嘤咛一声,像猫儿受惊一般,直往他怀里钻。

  沮渠牧犍心软到了极处,一手抚摸她汗津津的头发,一边安抚道:“不怕,不怕,那是梦,梦都是假的。”

  “假的吗?”她还在发抖。

  “阿月是我的王后,谁敢动你?梦是假的!不怕不怕!”

  听得这话,拓拔月心底涌出寒意。

  假的么?真得不能再真了!

  “我还是觉得热……”拓拔月气若游丝,“我的药熬好了吗?没喝药,我不安心。”


  哦豁,小伙伴们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,记得收藏网址 https://www.52shuku.net/ 或推荐给朋友哦~拜托啦 (>.<)
传送门:排行榜单 | 找书指南 | 女强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