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就不算渎职了。”拓跋月笑了笑。
“渎什么职?我只效忠你,”大抵是觉得这话说得欠考虑,又补了三字,“和至尊。”
拓跋月只觉啼笑皆非,轻嗔道:“净说胡话。”
他凝望她一眼,眸光中满是忧虑:“哪里就是胡话了?事到如今,沮渠那个老东西,很可能会狗急跳墙,挟持你当人质。你若……我怎么办?”
言及此,李云从的眼神变得凌厉如刀,而又带着几分怆然。
他本来想说,既然免不了要打仗,你我本不用分开。但这话说不出口。
“所以,”他顿了一顿,“我带着贺赖久和几个鲜卑弟兄,通过那条密道潜了进来,贺赖久会见机行事,而我只守着你。”
这话说得露骨了些,拓跋月把头别开:“你说话真是不挑时候。大局之下……”
“你我已为大局牺牲太多,我说两句实话都不行?”他打断她的话,气呼呼地盯过去。
尽管,她压根不看他。
但这不妨碍他继续叨叨:“我必须贴身保护你,只有这样,我才能安心。我本以为,我可以忘记我的誓言,但这几百日下来,我都不敢让自己闲下来。我一闲下来,就会懊悔自己,那日为何不阻止你去献祭。我!我算什么男人?”
“云从……”拓跋月唤住他,但不知该说什么好。
“不瞒着你,”李云从瞥了昏睡的阿澄一眼,“为了让至尊答应我的条件,我也答应了他,明面上我是殿中尚书,实则……”
他附在她耳边,压低嗓门说了一句话。
拓跋月闻言,整个人如遭雷击,刹那间瞪大了眼睛:“你……你疯了!你怎可让人知晓你我的关系!”
李云从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笑意,眼神中闪过一丝疯狂的温柔:“是,我疯了!为了你,我愿意赌上我的一切,哪怕是命!”
第92章 日后,你还是张掖王!
“你的命……”拓跋月沉吟道,“你须记住,你的命只为你自己。”
“我么……”李云从本欲与公主拓跋月再说几句缠绵情话,然而,猝然间却被门外霍晴岚略带急促的通报声中骤然打断。
“侍卫长赵振急报,征南大将军沮渠万年,已至殿外,恳请公主殿下赐见!”霍晴岚的声音,带着几分急切,犹如一阵不期而至的风。
拓跋月怔了怔,旋即直了直身子,沉声道:“宣!”
大半夜,不避嫌地来王嫂这里求见,这太不寻常了。除非,他是来向她求个保证。
不久前,拓跋月才对霍晴岚评点过沮渠万年此人。
沮渠牧犍先让沮渠万年做张掖王,又让他执掌禁军的调兵权,必所托非人。此人虽勇猛,但无法御家,何以御兵?一旦魏军让他恐惧,他很可能要为自己找出路。
这一天,在拓跋月的意料中,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。
对了,李云从方才还说,四部鲜卑已协助魏军,把姑臧城团团围住。
霍晴岚与拓跋月默契十足,只把沮渠万年引到望舒阁前。
阁中,李云从见拓跋月一脸沉着,心里必有计较,也没问她一个字。
他只把她轻轻往上一抻,让她的柔弱身躯偎在眠床之上,方便她大声说话。
他则坐在一旁,不言不语地护着她。
拓跋月冲他笑了笑,心里倍觉熨帖。
银辉透过窗缝洒进来,沁入阁中一角,颇有些闲适之气;门外,夜色如墨,月光却把沮渠万年的身影衬得更加孤冷。
交谈,从沮渠万年的寒暄之语开始。
无非是“深夜搅扰,实属无奈”等语。
少时,沮渠万年带着欣赏的口吻,道:“公主殿下,从第一眼见到您,臣便知您绝非池中之物,您的智慧与胆识,是任何凡俗女子都无法比拟的。”
“公主殿下”“臣”这样的称法,让拓跋月、李云从齐齐一怔。
二人都从对方的眸光中,看出了一样的猜想。
“征南大将军,有话不妨直说吧。”拓跋月淡然道。
沮渠万年深吸一口气,继续说下去:“不不不,公主殿下,臣须得先说完这番肺腑之言,方可与您推心置腹。
“臣知道,您在这深宫之中,受了很多委屈,承受了多少不公,我都看在眼里,痛在心里。我为您感到不值,为您的才华被埋没而感到惋惜。您本应翱翔于九天之上,却被困在这方寸之地,无法施展您的抱负。”
言罢,沮渠万年的语气中流露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同情,似乎真的痛心不已。
阁中,李云从听得这话,不由蹙眉望向拓跋月,尽管他也知道,沮渠万年更像是在说客套话。
这几百日,她到底经历了什么?虽然他费尽心机,把阿奴塞到和亲队伍
里,阿奴也不时传回消息,但想必未能事无巨细。
李云从正胡思乱想,阁外那人已往下说开了:“如今,大魏天军压境,河西国危在旦夕。我知道,您心中也有家国大义,不愿看到百姓生灵涂炭。而我,沮渠万年,虽出身河西,但心中却有更广阔的天地。我愿意弃暗投明,为公主,为河西国的未来,尽一份绵薄之力。”
语气中,带着几分慨然。
闻言,拓跋月唇边浮出一丝得色。
她没猜错,沮渠万年是来投诚的。不过……
谁能确定,他到底是真心投诚,还是来诈降的呢?
须得再探一探,方才稳妥。
闻言,拓跋月唇边浮出一丝得色。
她没猜错,沮渠万年确实是来投诚的。然而,谁又能确定,他到底是真心投诚,还是来诈降的呢?
拓跋月与李云从目光一碰,见他轻轻摇头,心中也暗自思量:须得再探一探,方才稳妥。
她笑了两声,道:“征南大将军,单凭一句话,如何让本宫确信,你此番投诚,不是别有用心?”
阁外,沮渠万年愣了愣:“这……”
显然,他没想到,这阁中女人被软禁于阁中,还能作如此姿态。
要知道,他现下是禁军统领,不仅要设法抵御宫城外的敌军,还须分出一支精锐来看守德音殿。若非他下定决心,岂敢在禁军的注视下,深夜求见王后?
开弓便无回头箭。
沮渠万年身形微微一颤,但随即稳住了心神,他抬头,缓缓开口:“公主殿下,臣有一事,关乎大王的秘密,愿以此作投名状!”
听至此,拓跋月心中一动,暗道:因我被软禁于殿中,已多日未与宋鸿取得联系,很难再窥视沮渠牧犍,现下不妨听沮渠万年一言,看他能说出什么话?
心下这般想,又瞟了李云从一眼,但见他微微颔首。
“说吧!”拓跋月扬声,但她声音却未传出多远。
毕竟,她还是个病人。
阁外传来低沉却清晰的声音:“大王,臣姑且还是先称他为‘大王’吧。他与寡嫂李敬芳之间的私情,并非公主和世人所想的那样简单。”
“哦?”
“自然也是贪恋美色的,但这不是重点。李敬爱掌握着一个惊人的秘密——有一座汉代胡人古墓位于敦煌荒漠深处。这古墓之中,藏有无数金银珠宝,其价值之巨,富可敌国。”
拓跋月、李云从对视之下,都沉吟不语。
“所以,大王与李敬芳私通,是为了从她口中套出这座古墓的确切位置。大王梦想着,一旦找到这批宝藏,便能借此财力将国都迁往敦煌,兼并数个西域小国。”
拓跋月想起一事,轻轻笑了一声。
李云从不知她心中所想,只上下打量着她。她便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。
李云从顺势抓住她整个右手,反将其手腕一扣,随即凝神聚气,运功发力。
拓跋月一诧,旋后明白过来,他这是在为她输真气吧?
很神奇,她身体虚弱,气息不足,但被他这么一扣一传,登时便有了气力。
拓跋月看向门外——尽管隔了门看不到沮渠万年的表情,但却冁然一笑:“好,你的投名状,本宫收下了!”
听得阁外那人欣喜若狂的感谢声,拓跋月又道:“本宫手书一封,你可在投奔我军之时,呈给至尊!”
“这之后……臣,臣现下是张掖王。”
这是先来讨封赏了?不过,倒也能理解。
拓跋月笑道:“日后,你还是张掖王!”
第93章 我就攀你这高枝,你也靠我这肩膀
望舒阁外,久久无声,想来沮渠万年已经走远了。
门外,霍晴岚唤:“阿澄?”
李云从道:“她睡着了。”
霍晴岚显然知道李云从在里面,丝毫不讶异,只回道:“那奴就在门外候着。”
拓跋月看向李云从:“你是怎么进来的?”
“密道,不是说了么?”
“我是说,德音殿。”
“趁禁军不备,飞进来的。”李云从似笑非笑,微微仰首,“墙又不高。不过,被晴岚看见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