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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灯录_侧侧轻寒【完结】(110)

  “大白天的,如何会有鬼影?姨母是太过挂心表哥,一时看错了吧……”千灯自然不信,“再者,时景宁生前与人为善,未曾做过坏事,死后又如何会在后院作恶?”

  “他还不作恶?他把槐江害成这样!槐江伤势如此惨烈,又受惊吓,现在哪还活得成!”定襄夫人扯着璇玑姑姑的袖子,状若崩溃,“你告诉县主,那个鬼要烧死槐江啊!你是不是也看到了?”

  璇玑姑姑有些艰难道:“我赶过去时,古藤斋确实起火了,不过鬼魂什么的……我和众人都没看见。”

  “要不是有鬼,怎么槐江好好躺着,他的床就着火了?要不是我扶着槐江赶紧跳下床,烧起来的就不是那张床,而是整间屋子、整个后院、我和槐江都逃不掉了!”

  听说只烧了一张床,千灯也略微放了心,说道:“姨母和表哥吉人自有天相,怎会被邪祟所侵?璇玑姑姑,你赶紧从库房给表哥送一张新床过去,以后要小心火烛……”

  “不!槐江不住那个鬼地方!”定襄夫人歇斯底里叫了出来,“县主要是还念着他是你表哥,不想逼死他,就让他搬到前院,多叫僧侣来念经超度,免得……免得冤魂不散,又跟过来!”

  只要杨槐江还在眼皮子底下,不出王府的门,千灯自然没有异议,当下安抚定襄夫人道:“姨母放心,我一定多调人手照顾表哥。璇玑姑姑,你赶紧带人去收拾表哥的东西,送他到前院姨母住处休养。”

  刚刚耀武扬威搬入后院的杨槐江,不过两三日,又悲凉凄惨地搬出了后院。

  前次他的行李由吕乌林带人大张旗鼓搬进来,这次却是定襄夫人心力交瘁地帮他收拾好搬出去。

  葛嬷嬷一边帮定襄夫人清点箱笼,一边念叨着:“这乌林也真是的,这边如今事儿正忙,他却偏生要赶回家!”

  定襄夫人疲惫挥手道:“我看长安的大夫靠不住,还是让他回去找家里熟悉的大夫过来。再说了,咱们来得太急,哪想到这边事儿这么多?是得让他再带几个得力的人手过来。”

  千灯也随之过来,看了看古藤斋被烧的情况。

  如定襄夫人所说,起火范围不大,就是整张床烧成了焦灰,青砖地上满是焚烧痕迹。幸好古藤斋是厚实砖墙,屋顶也高敞,并未殃及屋宇,只有靠墙的床帏灰烬尚未清扫。

  不过起火自然有烟尘,府中下人抬着箱笼从千灯面前经过,偶尔也闻到烟熏焦臭味。

  定襄夫人见她皱眉,故意提高声音对葛嬷嬷道:“这阴湿不见天日的地方,东西的味儿都散不了,搬到前院去,咱得好好晾晒晾晒!”

  她这般作张作致,千灯却仿若不觉,只随口应着:“姨母说的是,西院地方大,想怎么晒就怎么晒,一切遂姑母的意。”

  只是在离开时,她难免又看了假山上的血手印一眼。

  积雪渐融,血迹在水渍侵浸下,早已模糊不清。

  与时景宁的掌印如此相似的手印,无故燃起的火灾……

  难道,真的是时景宁在地下不安,回来复仇了?

  古藤斋的动静,后院郎君们自然不可能不察觉。

  “走,看热闹去。”

  离得最近的菊园中,纪麟游与薛昔阳正在对弈。眼看要输了,纪麟游一听外面响动,把棋子一丢就跑出去。

  再看一群人抬着大箱小包出后院,他乐不可支:“那个猥琐东西,居然想进县主后院,简直是做他的春秋大梦!”

  但想到干掉杨槐江的代价是时景宁葬身火海,他的神情又黯然下来。

  薛昔阳倚门望着面前远去的队伍,唇角噙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:“怎么,你认为是杨槐江害了时景宁?”

  “我这边离古藤斋近,那边动静我一清二楚。”纪麟游一抬下巴,示意假山上已经乱七八糟的雪,“血手印怎么出现在那里的?定襄夫人和杨槐江又是怎么见鬼的?肯定是做贼心虚发了幻觉,忙乱中打翻了火种呗!”

  薛昔阳不咸不淡道:“咱们都能想到这一层,县主绝顶聪颖,肯定更清楚。但,她至今引而不发,反倒将杨槐江移到前院休养了。”

  “那……可能是还没找到决定性证据吧,一旦有了,看这个杨槐江还能逃到哪儿去!”

  薛昔阳面上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:“县主的后院,可真是卧虎藏龙……说起来那个凌天水,你的表哥,如今似乎很得县主赏识。”

  纪麟游想起凌天水,难免有些羡慕:“是啊,人还是得有一技之长,没想到我姑父给仵作打过下手,天水竟能因此学到些本事,得了县主赏识,如今和她似乎还走得挺近的……”

  薛昔阳一想到之前去县主面前捅凌天水底细的举动,就恨不得奔过去将当时的自己提溜回来,再把嘴巴给缝上。

  “不过你表哥的长相气势,看着绝非凡人,县主赏识也不奇怪。”

  “是啊,我也没想到,当年的跟屁虫居然长成这样了。”纪麟游也有些不敢置信,“要不是他耳后的痣还有手臂上的伤和小时候一样,我都不敢认。”

  “我本以为你表哥是来帮你的,谁知他在县主晕倒时,竟找了孟兰溪帮忙。”薛昔阳那双眼尾上翘的桃花眼微眯,若有所思,“厉害啊,他一个小小举动,县主与孟兰溪的关系顿时非同一般。听说如今有了孟兰溪,他这朵楚楚可怜的解语花,又用香又用药的,县主每次都睡得挺好的……”

  “这是好事啊,县主心里压了太多事,能得安眠多好。”纪麟游勉强笑道。

  只是,一直盘旋在心头的那条身影,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——

  绮窗后,暗夜中,被摇晃的灯光照得如水波影动的身影,总是影影绰绰纠缠在他的眼前,每次一闭上眼,就仿佛出现在他的面前。

  到最后,会是谁能牵住她的手,将他心头这魂牵梦萦的身影揽入怀中,成为最终的赢家呢?

  “……你觉得呢?”薛昔阳的声音,唤回了他不属的神思,“时间可没几日了,县主会选择谁,为杞国夫人发引主祭?”

  “这谁知道呢,只有县主心里有数吧。”

  “当初我们十个人参选,如今苏云中、于广陵、时景宁已殁了,南禺流放。后来新增补的人中,简安亭自尽、杨槐江毁容,但也来了崔少卿和你表哥凌天水。”薛昔阳拈着棋子,思忖轻敲,“其实后院咱们这一群人中,细细捋起来,县主选择的余地,也不算大。”

  纪麟游攥紧棋子,只觉心口灼烫,无法自抑。

  如果在平时,他总是会喊上一群伙伴,在校场胡乱拼一阵,让风沙与厮斗平息心头的燥热。

  可如今,憋在内心的灼热在冲撞着他的胸膛,却让他感到无所适从,不知如何纾解。

  他这辈子,面临过沙场杀戮,血腥搏杀,却从未设想过,在县主的后院中如何攻克强敌,拼杀出一个自己想要的结果。

  而薛昔阳支着下巴,神情也颇有些幽怨,若他不是个男人,都可以将坊间那“美人卷珠帘,深坐颦蛾眉”的闺怨诗套到他身上了——

  “你,我,还有尚安好无损的几位郎君,各凭能耐吧。如今又少了两个人,究竟谁能走到最后……反正我不会走,我拭目以待。”

  第三十九章 少年心事

  这两位不信鬼神,可后院年纪最小的商洛,哪能不害怕。

  听着古藤斋那边的动静,看着木樨厅外桂影婆娑,想着那个血手印和大白天出没的鬼魂,他吓得瑟瑟发抖。

  头顶着《论语》,口中念着“子不语怪力乱神”,他左思右想,跑到了晏蓬莱所居的照影轩。

  冬日的小池上结了薄冰,残雪依稀的水岸边支离着稀疏蒲草,衬着水边的连廊越显清冷。

  商洛心里打鼓,“登登”地跑上木廊,喊着:“蓬莱哥,你在吗?”

  映在窗上的人影徐徐起身,拉开门扉,走了出来。

  日光映着雪色,照得他朦胧又通彻,本就清绝的面容上蒙着一层迷离光华,更显摄人心魄。

  商洛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,怕惊扰了这浑如世外人的郎君,嗫嚅道:“蓬莱哥,我……我想来找你要点东西。”

  晏蓬莱让他入内,斟了杯热茶,想了想给他加了两勺蜂蜜,递给他问:“要什么?”

  “就是,蓬莱哥你不是太卜署丞嘛,有没有护身的符咒啊,驱鬼的宝物什么的,我……”商洛捧着茶,心有余悸地看看古藤斋方向,“我有点怕怕的……”

  晏蓬莱一笑置之:“冤有头债有主,只要没做过亏心事,哪会有鬼寻你。”

  商洛听他这话,眼泪都快下来了:“我……可是我给景宁哥那个药了,我、我对不起他……”

  晏蓬莱转着手中茶杯,缓声道:“别怕,这只是王府这两桩惨案中,最无关紧要的一环。”

  “真的吗?景宁哥他……他不会怪罪我吗?”

  “都死过一次了,想必他肯定知道,生死有命,怪任何人都没用。”晏蓬莱平淡道,“更何况,劳而无功之事鬼都不做,害你没有任何好处,也不会对局势有任何改变,冤魂为何要费事找人下手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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