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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灯录_侧侧轻寒【完结】(140)

  时景宁竭力地呼吸着,被割断的喉管中血沫不断喷出,溅在千灯贴近的脸颊上。

  温热的血,很快便转成冰冷,在她的脸颊上如同殷红碎雪。

  千灯如梦初醒,抬手紧按他的脖子,企图让他能顺畅地说出后面的话。

  可时景宁那满是伤痕的面容上,却只现出惨痛的神情,他胸口急剧地起伏,却再也吸不进空气,只有呛进肺部的血水,让他痛苦如溺水。

  崔扶风默然半跪下来,拉开了千灯的手,只贴着他问:“杞国夫人之死,你是否知晓内幕?若有嫌疑人,你告诉我们!”

  时景宁剧烈地嘶喘着,涣散绝望的目光望着千灯,抬着颤抖的手指,先在她满是血的掌心中写了一横。

  但在写下这第一笔后,他却又停了下来,虚幻的目光扫过千灯身边那些围过来的人影。

  影影绰绰,他已看不清任何人的脸,只让他濒死的喘息更为凌乱。

  他放弃了那一横,带血的手指划在千灯的掌心,依稀模糊,是弟妹二字。

  千灯咬牙强忍放声大哭的冲动,点头道:“你放心,我一定会照顾好你弟弟妹妹,让他们都好好长大。”

  他定定望着她,死亡降临时,胸肺的剧痛此时似已淡去,周围的寒冬也转成了恬淡温柔的春风。

  他仿佛看到那年春日,六岁的县主还是小小的女娃娃,穿着薄薄的春衫,骑在小小的马上,看见他时,圆圆脸上的笑容比初发的春草还要懵懂可爱。

  在近乎麻木的温暖柔软中,他依恋地望着面前已经长成了少女的县主,终于抬起手,在她的掌心,用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指,竭尽最后的力气,写下了两个字。

  兔子。

  所有人都围在他们的身边,不知这二字是什么意思。

  就连紧抱着他的千灯,也是茫然不知所以。

  而时景宁知道,自己即将沉入那个永远孤独死寂之所。

  在最后的痉挛中,他看见她茫然的面容,即使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说什么,可最终,他还是死死揪住了千灯的衣袖,就像是不舍得这世上最后的东西一般,蠕动溃烂的双唇与破裂的喉管,脖颈与口中喷着血,用破碎的喉管竭力挤出了模糊难辨的“井栏”二字。

  井栏,与兔子一般,毫无头绪的一个词。

  他的手已经垂了下去,脖子上的血还在流着,但很快也便停止了。

  血流干了,身体变冷了,唯有千灯还抱着他。温热的血水与冰冷的雪水融在一起,化了又冻,让她下半身如同跪在大朵诡异的血红冰花中。

  那肯定是冰寒刺骨的,可她此时悲怆茫然,却什么都感受不到。

  时景宁的尸身可怖,显然不可能送去时家,让他的弟妹们面对这样的兄长。

  崔扶风让义庄先过来将尸身收了,暂时停在那边。

  回到昌化王府,千灯茫然走过后院,在时景宁与弟妹住的榴花山房前站了一会儿。

  空荡荡的山坡上,再也没有童稚的欢笑声。属于夏日的石榴树落尽了树叶,梢头光秃秃的,一枝枝细瘦干枯。

  千灯缓缓走过枯草斜坡,推开榴花山房的院门走了进去。

  府内一再出事,孩子们已搬走。外间厅堂中,孩子们写的字尚在桌上。

  时景宁将大房间留给了弟妹,自己所住的地方是旁边厢房。房子很小,除了简单的床与箱笼外,只有一个小小的柜子。

  柜门是漏雕的,千灯看到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一些东西,便抬起手,将柜门打了开来。

  小柜子被木板隔出了一排排空间,上面整整齐齐地排列了许多兔子雕刻,有木雕,也有石雕,姿态各异,质地不同。

  千灯的目光在各式各样的兔子上一一滑过,看出摆在前面的雕刻,都显得比较粗糙笨拙,越是后面,越显精细流畅。

  显然,兔子是按照时间摆放的,雕刻者一天天进步,兔子也越显精美。

  千灯拿起第一只兔子,这是个已经十分陈旧的木兔子,那时雕兔子的人手艺还十分拙劣,这木雕的兔子看起来,就像一只薯药蛋儿,只能从长长的耳朵轮廓才能看出,他雕的是只兔子。

  千灯将它拿在手中看着,忽然想起来,这是当年她缠着时景宁,让他给自己雕的第一只兔子。

  那时他尚是初学,她嫌弃这兔子太丑,玩了几下后,便随意丢掉了,根本不曾放在心上。

  可这被她随手扔掉的兔子,却依然保存在时景宁的身边,而且这么多年来,他一直持续不断地练习着,雕出的兔子也越来越精美,形神兼备。

  千灯从袖中取出那个厨房废墟中捡拾到的、未曾完成的小玉兔,摆在了柜中所有兔子的后面。

  她抬起手,一个一个轻轻抚过这些兔子,想着这些年来,时景宁是如何在灯下、在日光中一只只雕刻这些兔子的情形,就像看这时景宁十年来的人生。

  兔子。井栏。

  时景宁在临死之际,指出与她母亲之死有关的,确是兔子。

  他知晓了什么?又是从何知晓?兔子、井栏与她的母亲,又究竟有何关联?

  心头百转千回,繁杂的思绪让她的太阳穴又隐隐作痛,突突跳动无法休止。

  她按着太阳穴,走出厢房,穿过厅堂。

  窗下书桌上,孩子们练字的字还留了几张在桌上。最上面一张,赫然写的是《古艳歌》——

  茕茕白兔,东走西顾,衣不如新,人不如故。

  稚嫩的笔画,板正的间架。

  这令她心惊的字迹,出现在时家弟妹的笔下,也曾经出现在她与时景宁的手中,更出现在福伯藏起的纸片上。

  正是因为如此,时景宁才遭受了被残杀的命运吗?

  第七十七章 开棺

  崔扶风与凌天水应千灯的召唤过来时,屋外斜阳已落于西山。灵堂内只剩一片昏黄,视物已经有些不明。

  她站在素白凄清的灵堂内,吹亮了火折子,将四周的烛火一一点燃。

  百盏灯烛燃起,照亮屋内一切,纤毫可见,也照亮了她削薄的身躯,与挺直的脊背。

  她站在明亮火光之前,神情中却有难以照亮的晦暗:“凌郎君,时景宁的尸身,你检验过了吗?”

  凌天水的声音依旧干脆沉稳,不曾泄露任何情绪:“验过了。虽然他面容、口腔、双手都被烫坏,又被药物腐蚀,但确定是时景宁无疑。”

  千灯强抑伤痛,问:“荐福寺中何人对他下手,看得出来吗?”

  “对方气力强健,下手利落,一刀便割开了咽喉,又避开了颈部血管避免被血液喷溅,显然是个经验老到的高手。配的刀也很锋利,显然是用惯了的利器。”

  凌天水点到为止,但这话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
  千灯垂下眼,盯着跳动的烛火:“今日皇后殿下至荐福寺降香,宫中侍卫守护严密,谁能携带兵器进入?”

  崔扶风迟疑了一下,压低声音道:“郜国公主。”

  凌天水若有所思地瞥他一眼:“皇后与太子降香,郜国公主会有带刀侍卫相随?”

  “她今日为了谋害县主,在荐福寺的守卫上动过手脚,所以荐福寺守卫中,有她能调动的人。”崔扶风知道凌天水应当已知道荐福寺中发生的事情,也无须多加解释,“我事后打探过,证实郜国公主与昌邑郡主当时还在荐福寺内,并且,在时景宁遇害处盘桓过。”

  凌天水自然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她们:“也不无可能。毕竟时景宁动手杀害了杨槐江,导致她们的布局功亏一篑,再加上时景宁伪装杨槐江时,或许手中还有她们的把柄,确实有被杀的理由。”

  “可是,时景宁在临死之时,吐露的却并不是杀害他的凶手,而是……”千灯的声音微微颤抖,如同此时夜风中颤动的烛焰,“我娘的死因。”

  崔扶风自然也记得当时情形,默然点头。

  凌天水抱臂,透过白幡看向停在后堂的黑漆棺木,若有所思:“难道说,郜国公主府与你们昌化王府的恩怨,早就已经开始了?”

  “是否与她有关尚不知晓,但我娘之死存在疑团,此事毫无疑问。”千灯望着香烟之后的灵位良久,神情肃然地起身,示意他们随自己入内。

  崔扶风抬手整理披在棺上的魂帛,低声问她:“县主,如今谜团重重,可夫人已届百日落葬之期,皇后殿下一再下通牒,让县主尽快确定后院的夫婿人选,以确保丧仪如常发引。不知县主……心下有执魂帛人选了吗?”

  千灯默然摇头:“我娘之死疑点未清,时景宁这番遭遇更坐实此事。我若在仓促中误择凶手,以身委贼,日后痛苦懊悔不说,死后又有何面目去地下见我娘亲?”

  凌天水问:“可你娘去世已三月有余,距离出殡也不过二三日了,你准备从哪里寻找线索,找出凶手?”

  “我想抓住最后的机会,确定我的猜测是否正确,我娘的死是否有隐情。最好,还能找到些许线索,让我窥见凶手的影迹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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