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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灯录_侧侧轻寒【完结】(25)

  时景宁应道:“是,只是当时我手工拙劣,辜负县主期望了。”

  “你替我刻完兔子后,好像没有拿走那把刻刀,但我不记得把它丢哪儿去了……”

  这十个郎君来候选,应该不可能随身携带旧刻刀过来。而庄上都是军中退下来安置的老兵,哪有人会用刻刀?

  或许,杀害福伯的那把凶器,就是当年她买的那一把。

  只是她当时孩子心性,这么久前的事,早已忘得差不多了。

  时景宁却清楚记得与她之间的点滴,就如谨慎珍藏着自己寥寥无几的宝物般,轻声道:“县主忘记啦,你当时随手把刻刀丢在抽屉里,夫人还教你不应如此马虎地把锋利的东西乱放,以免下次割到手呢。”

  说到夫人,他神情黯了黯,又道:“夫人当时拿了纸张让你包好,县主还记得吗?”

  就如一道白光骤然在千灯脑中闪过,她猛然想起来,多年前那个夏天,她将那把刻刀放在何处了——

  在母亲的教导下,她用纸将刻刀厚厚裹好,包成一个巴掌大的长条纸封,收到了母亲放针线的抽屉中。

  ——也就是,母亲临去之时,让她寻找书信的那个抽屉。

  她没有在抽屉中找到书信,但,也没有在抽屉里看到那把被包好的刻刀。

  消失的刻刀,最终出现在了柴房,成了杀害福伯的凶器。

  而那封信……母亲说能改变她人生际遇的信,至今也没有下落。

  母亲的死,与那封信……会有关联吗?

  那一夜,是凶手杀害了母亲后又取走信件吗?信上的内容,究竟是什么?

  许是太过疲惫,千灯的脊背又冒出了涔涔的虚汗。

  她勉强定了定神,拉回思绪,吃完了手中的小饼。

  在时景宁殷切的目光中,她将食盒盖好,连同里面剩下的三个点心还给他,说:“多谢啦,承蒙你关怀了,这饼很好吃。但你我毕竟身份不便,剩下这些,你带回去吧。”

  时景宁眼神微黯,默然接过来,低低道:“好。”

  时景宁离开后,千灯在墙角站了一会儿,思索自己面对的局势。

  庄子有朔方军镇守,如同铁桶一般,无论凶手是谁,她都不怕任何人逃离。

  候选人们三人共室而居,足以互相监督。只要从中下手,他们的行踪不难捉摸。

  她慢慢往回走,正在思索如何不动声色地摸清他们底细时,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乐声。

  乐声临水传来,听不真切,却满是伤悼之感。

  这凄切哀凉如烟雾纱帘,将她紧紧包裹。这一刻失去母亲、失去所有至亲的痛苦全都涌上了心头,令她恨不得扑在某一个温暖的怀抱里,狠狠大哭一场。

  可这世上,哪还有人,能那般拥着她,成为她坚定不移的依靠呢?

  千灯转过屋角,循声寻去,看到斜倚于石榴树下的青莲色身影。

  夏末榴花纷纷落在那袭联珠纹青莲越罗上,这般繁艳的颜色交织,却显得乐声越发凄清落寞。

  她驻足听着,凄婉哀切的乐声让她眼圈灼痛,而那条身影似也感觉到有人接近,转过身来看向她。

  是太乐丞薛昔阳。乐理一通百通,虽没带乐器,但他啸叶也能成婉转音乐。(注:啸叶即吹奏树叶。)

  看见千灯到来,他放下了手中的杨树叶。

  “抱歉,是我打扰到县主了吗?”他明知故问,走上前凝望着她,那双眼角微微上挑的桃花眼,蒙着一层薄薄泪膜,“只因感念长安动乱,夫人薨逝,我心下悲戚,一时没忍住,竟勾起了县主愁思……”

  千灯摇了摇头,道:“没什么,大家都一样,如今这般局势,谁能不担忧亲朋?”

  看着她泛红的眼圈,薛昔阳又不由贴近了她半步,那把极为优越的声音更为低柔:“县主,我知你如今必定万分难过,但还望你节哀顺变。我想,夫人泉下有知,也一定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过下去,望你切切珍重芳体。”

  这温柔话语,让千灯喉口哽住,说不出话,只默然点了点头,低低“嗯”了一声。

  “还好,幸亏县主心性坚定,一力支撑起这庄子上下,让我们在这乱局之中有了栖身之所。”薛昔阳压得极低的音线与凝望着她的目光,如江南缠绵淅沥的春风化雨,“县主,那日我一曲《苏幕遮》,便知你与我一般,都是心思细腻之人,容易陷入低落茫然。若你不弃,尽可来找我,我很乐于倾听县主的烦愁忧绪……”

  千灯没有化在他缠绵的目光中,反而默然后退了一步,像是要逃避他周身的缠绵气息:“不必,你只是因朝廷遴选而来,你我私下碰面已是不妥,若再相见,于理不合。”

  薛昔阳垂下浓密鸦睫,覆住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:“县主说的是,昔阳僭越了。”

  这般迫不及待接近她,是因为,还放不下那个赌局吗?

  心下涌起烦闷痛苦,但随即千灯深吸一口气,强行将它压下。

  如今这般局势下,她相信,他不至于如此。

  她转过头,也转换了话题:“那日庄内出事之时,我挂心母亲,未曾照顾好你们,不知薛郎君当时身在何处,可有受惊?”

  薛昔阳柔声道:“多谢县主关怀,我当时与同室的纪麟游、晏蓬莱一起守于东侧院门。纪兄身手出众,我们与他一直不曾分开,加上还有庄内发的镰刀,安心不少。”

  薛昔阳是个聪明人,她还没问,他便主动交代了,寥寥数语,表明了自己既没有作案时间也没有劈开门闩的柴刀。

  千灯点头,他的话不难证实,只需确证后,便可准确洗清他们三人的嫌疑。

  转身离去之际,她又看了他手中的杨树叶一眼,道:“薛公子别吹了吧,听了让人心里更难受。”

  “是。”他应着,望着她离去的身影,眼眸中盈盈水汽敛去,甚觉无趣地将叶子撕掉了。

  第二十七章 各怀心思

  千灯回到廊下,璇玑姑姑正在等她。她显然也知道时景宁借厨房给她做点心的事,叹了口气道:“县主,毕竟是时郎君的心意,你多吃两个也好,你最近都没怎么好好进食安寝……”

  “有一就有二,有二则有三。接受了好意只会多生事端,徒增麻烦,如今我哪有空和他们虚与委蛇?”

  千灯说着,边用手绢擦着指尖,边向仓库行去,抬头便看见第三个人过来了。

  是孟兰溪沿石板小径而来,手中提着一包东西,步履匆匆。

  他抬头看见她,忧愁眉目微显神采,更加快了脚步:“县主!”

  千灯见他径直向自己而来,只能朝他略略颔首。

  他抬手拭去额角微汗,将手中那袋东西递给她,声音也略显嘶哑:“这是我近两日采集的,还望县主不要嫌弃。”

  千灯心下涌起莫名疲惫,摇了摇头,说道:“不必给我送东西,我不需要。”

  孟兰溪抿了抿唇,轻声说:“不,这是给夫人的。”

  千灯愣了一下,低头看向他手中打开的袋子,见里面是一些艾蒿、紫苏、蒲公英等,不由迟疑:“这是?”

  “都是些清毒的药物。我听说夫人遗体放置在地窖中,但夏日已过,冰块所剩不多,夫人又……身带伤口。这些药草捣汁与烈酒混合给夫人擦洗,能杀菌防腐,应当能多保持一些时日……”

  千灯恍惚了一瞬,才哑声道:“好,多谢你了……”

  她抬手接过袋子,目光落在他的手上。

  那双浸染茶香、莹白如玉的手,此时已被荆棘和草叶割得满是血痕,指尖更是红肿刺目,令人心生不忍。

  见她看着自己的手,孟兰溪垂下浓长眼睫,将指尖凑到唇边贴了贴,抿唇间,那对令人迷醉的酒涡又显露出来:“摘的时候没想到草丛里荆棘多,不小心就……不过草药我都清洗晾晒过了,不会让我的血污了药性。”

  千灯心下微觉愧疚,轻声道:“你赶紧回去,好好休息吧。”

  “是,也望县主善自珍重,爱惜己身。”

  他要走时,千灯又想起一事,问:“你应当是与金堂和于广陵共住一屋的吧?”

  孟兰溪点头,专注地看着她:“是。县主放心,如今这局势下,我定会与金公子好好相处,绝不会再滋事了。”

  千灯哪有心情过问他们的恩怨,只问:“来到田庄后,你们三人如何安置的?”

  “因为其他房间三人中都会安排一个习武的人,唯有我们房间没有。因此崔郎君让我们三人只负责守在大门内,那里与内堂声息可闻,也能及时照应。”

  千灯默然点头。

  这么说来,母亲出事那天晚上,十个人中,有九个人,都可互相作不在场证明,唯一没有的一个人便是南禺,他当时奉命把守游廊。

  不……或许,还有另一个,那就是苏云中。

  虽然他被安排和时景宁、商洛一起,但母亲出事当晚,因为时景宁照顾受伤无力的商洛,他曾经落单过一次,不然的话,商洛也不会撞见他满手污秽的模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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