守卫们都是点头肯定:“是,还没出我们的视线,就又回来了。”
“灵殿高大宏阔,透光的窗户都在顶上,距离地面足有一丈高,四壁悬挂画像,没有任何攀爬出入的办法。唯一可以进出的,就是那扇殿门,可守卫们一直忠实地守在门口。所以县主与我,都不可能中途带着东西离开。”
这个结论,众人自然也都信服。
千灯补充道:“所以,我衣着贴身,无法携带任何东西离开;崔少卿衣服虽然稍宽大,但他未曾离开便返回,也不可能在别人视线下带走镇国圣器。更何况,崔少卿离开之时,二王叔早已被青莲刺中心口而亡,他绝没有时间携带青莲杀人,又回到这里继续抄经。”
千灯与崔扶风的推论合情合理,众人都是暗自点头。
龟兹王喃喃问:“既然如此,那么,三圣器是如何消失的,北王又是如何被圣器杀害的?”
国师沉吟片刻,示意僧侣们搬来梯子,爬到上方高高的通风窗查看。
几个窗户尽皆查看完毕,上面的积灰完好,没有人爬进翻出的痕迹。
镇国圣器的失踪,非但毫无头绪,反而越显扑朔迷离起来。
在一片沉默中,国师缓缓开了口:“昨夜祭典结束后,三圣器确实是供奉在了香案之上。等到我们所有人离开之后,县主是否一直在为列祖列宗祈福?”
千灯肯定道:“是,我一直在殿内诵经,未曾入睡。”
“这么说,也就不存在有人悄悄潜进来,将圣器取走的可能了?”
“不可能。殿内空旷安静,只有我一个人在默诵经文。而且香案两旁便是海缸灯,将供奉三圣器之处照得十分明亮,别说有人接近,就算是一只老鼠、一只猫潜进来,我也肯定能察觉。”
守卫也信誓旦旦:“更何况,我们一直就在门口把守,四个人一起盯着,不可能让人潜进来的!”
“既然如此,我便有个大不解的问题,请县主赐教了。”国师说着,抬手指向台阶之上,引领众人走到香案前面。
被灯光照亮的香案上,如今只剩下一个空空的金笼,精细编织的云朵丝绺分明,纹丝不乱。
“大唐县主请看,这是为安放琉璃青莲而特意编织的金笼,其中每一朵祥云镂空都托住一片花瓣,所以青莲处于其中能始终安稳。可也正因为如此,这金笼的造型精巧复杂,要打开并取出里面莲花的话,需要卸掉许多纠缠在一起的金丝再复原,县主认为,这得花费多长时间?”
千灯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,但他既然已经发问,她便答道:“按照大小来看,至少要拆掉金笼上一半的祥云纹饰,才能将青莲倾斜着从中完整取出。”
“拆掉金笼、取出青莲后再复原,就算是个熟练的匠人,要将金笼恢复成这般完好如初的模样,起码也得半个时辰。而能半个时辰以上待在殿内细心动手的人,从昨夜祭典结束后到现在,唯一有这个时间的,舍县主其谁?”
众人的目光在那个绝无破坏痕迹的金笼上汇聚,又下意识纷纷转向千灯。
毕竟,国师所说无可辩驳。
在所有人离开后,唯一留在灵殿内、唯一能有这么长时间接触三圣器的,只有在其中祈福到天明的千灯。
第八章 软禁
众人质疑的目光,千灯自然一一看在眼里。
但她并未乱了阵脚,只辩解道:“诚如国师所说,我是唯一有机会、有时间解开金笼取走莲花之人,可我又如何将其带出灵殿,用作凶器杀人呢?”
崔扶风亦道:“再者,同时失踪的还有法轮和金刚杵,尤其是法轮,通径一尺六寸,且又宽厚沉重,别说县主这般纤薄身型,就算是我们这些大男人,又有谁能将其藏在身上带出?”
在场众人一时都是哑口无言,心知若是因此而判定她有嫌疑,属实缺乏有力证据。
但如今龟兹上下搜遍现场毫无头绪,而北王遇害事关重大,就算是给朝堂和国民一个交代,也得有个目标人选。
而目前最合适的、也是唯一的人选,只有千灯。
因此,尽管她身上存在着难以推翻的证明,但龟兹王与国师暗暗对望一眼后,国师还是轻咳一声,开口询问灵殿守卫们:“你们当时把守殿门,可曾离开过?”
守卫们自然否认道:“我等尽忠职守,绝对没有中途离开过!”
“这么说,昨夜你们也没有时刻到外间巡逻,更没看过窗下的动静了?”
“这……灵殿窗户离地有一丈高,肯定无法攀爬,自然没有分出人手守在窗下啊……”
听到守卫们的回答,国师微微颔首:“确实,这么高的窗难以攀爬。但是,适才我们不是用梯子爬上去查看了吗?”
守卫们迷惘点头,尚不明白他的意思,侍卫长率先回过神来,指着窗户脱口而出:“国师的意思是,昨夜县主在灵殿内祈祷时,有人爬到窗外,虽然没进来,但用某种方法通过窗户取走了三圣器?”
“何须什么复杂的手法呢?只要一条绳子抛进来,殿内有个人里应外合,简单轻巧就能取走东西了。”
听到国师的论断,众人望向千灯的目光顿时都与适才不一样了。
“而昨夜唯一待在灵殿内的只有县主,看来,与外人勾结然后盗取三圣器的人怕是不言而喻;而这,恐怕也是北王死于青莲圣器之下、县主又恰巧就是他死亡时身边唯一一人的原因!”
在周围的低哗声中,龟兹王叹了一口气,抬手制止道:“国师,大唐县主是昌化王唯一血脉,身份非同小可,不可随意揣测。适才你们不是查看过窗户吗?不是说积灰都是完好的,何来绳索痕迹?”
国师显然早有把握:“国主请看,这窗户虽然不大,但尺寸超过一尺六寸,墙壁也不过半尺厚。只要窗外人手悬空伸进来,垂下绳子又将东西拉出,自然不必碰到窗户和窗框,更不会蹭到浮灰。唯一需要的,就是下面的人要配合默契,将东西妥善系好,让对方将其‘钓’走。而能做到此事之人,除了当时在殿内的县主之外,恐怕不做任何人想。”
说着,他又转向千灯:“大唐县主,请恕老衲妄自揣测,只是我等以常理猜测,除了此种手法之外,没有其他任何方法可想。思前想后,恐怕要劳烦县主拿出证据,证明自己昨夜并无异动了。”
千灯的目光在上方的窗口停了片刻,说:“国师所说确有道理,看起来这的确是窃取三圣器最好的方法。而昨夜我待在此间,身边除了侍女外并无任何人,究竟有无异动,怕是除了我们二人之外,无人可证。”
“这侍女是县主从大唐带来的,她的证词,恐怕并不足以取证。不知县主可有其他人证物证么?”
千灯彻夜诵经祈福,可以肯定并未有任何人或者东西从窗口进出。
可念出口的佛经早已散佚于昨夜,满殿的画像与灵位亦无法拿出证据了,为她证明清白。
就在她心念电转,思索如何破局之时,只听得龟兹王又叹了口气,道:“县主,我龟兹上下,自然愿意相信你是清白的。但如今镇国三圣器在你身侧被盗,北王的生死又明显牵扯到你的身上,若我们不妥善调查清楚,怕是难以让你二王叔在泉下瞑目,更难以对龟兹百姓交代啊……”
他这话出口,千灯哪能不明白其中意思,她默然看向崔扶风,与他交换了彼此眼神——
看来,龟兹对于她这个千里迢迢回归故国的昌化王后裔,还怀着无法消弭的猜疑。
“国主明鉴,二王叔遇害,我身为侄女,震惊悲痛不在龟兹任何人之下。当前要务,自然是寻出真相,寻出杀害七王叔的凶手。”千灯说道,“如今我既卷入其中,又是第一个发现案发现场之人,还望能参与调查此事,我定竭尽全力为二王叔、为自己查明真相,揪出真凶。”
“县主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,但你毕竟远来是客,对于我龟兹情况怕是尚未清楚,不太方便插手。”龟兹王面色沉痛,但拒绝之意却十分坚决,“再者,龟兹自有律治法度,县主如今已涉嫌疑,为免猜忌,恐怕还是先静候我们探查为好。”
崔扶风向千灯微微点了一下头,示意她不必担忧。
有了他的态度,千灯心下也安定了不少,向着龟兹王与国师行礼道:“既然如此,我自当全力配合此案调查,若有需要,尽可问询。”
“县主既然愿意,那便再好不过。还望县主暂时委屈一下,这段时间安心待在宫中等候消息,切勿擅自离开,免得必要时我们找不到县主,有误大事。”
“安心待在宫中”的意思,其实等同于将她禁足于宫中。
见他们要带走千灯的意思,玳瑁虽然听不懂发生了什么,但见侍卫们上前,顿时急了,一把拦在千灯的身前,摆出跟他们拼命的架势。
千灯示意她少安毋躁,低声道:“先过去再说。”
玳瑁焦急又无奈,只能急声对崔扶风道:“崔少卿,你可一定要尽快帮县主摆脱麻烦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