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军功再高又如何?还不是得受圣旨驱策,程某说得可对?”
“程尚书既看得明白,可又甘愿拥挤一个黄口小儿为帝呢?”
“公孙饮可知,你利用他中书令之职批定的文书,以此子为缓兵之计,结一时之盟约,成全的却是你那滔天欲盛的野心,你想做皇帝,姜太后又可知?”
姜海义冷笑一声,“不愧是程尚书,公孙饮说的没错,你是大才。若是此番知趣,撤了你这些兵,本公还能念着你一身才学,在京都许你一官半职。”
“多谢国公抬爱,只怕这谋朝篡位的叛臣,许的承诺程某无福消受。”程羡之眸子一凝,拔出长剑,随着动作,街边两处的楼房之上,弓箭手拉弓蓄力,直到长剑出鞘,齐刷刷的箭羽朝叛军射出。
姜海义也是战场摸爬滚打数十年,身经百战的老将,军队霎时以盾防护。
“今夜尔等若想踏入朱雀街,必要从本官尸身踏过去。”
战鼓雷鸣,混着风声里的肃杀声,长街已是杀意腾腾。两军阵列严整,嘶吼的马蹄声如雷鸣般传来,空气中弥漫着血腥。
北风呼啸而过,与锋利的长枪和箭羽刮过士兵们的面颊,朱雀街淹没在厮杀的紧张里。
火光落在盔甲上显得尤为锃亮,程羡之目光如刀,命令军队列阵。
两侧楼屋上的弓箭手收回,禁军杀入阵营里。
铁甲如林,盾牌似墙。叛军身披黑甲,手握利剑,目光如鹰,冷冷地扫视对面。
两侧的弓箭手再次搭满弓,箭如雨点般悬空,杀气十足。姜海义下令杀出重围,搅乱程羡之的布局。
一声号令下,两军如脱缰猛兽杀出,战场上的空气瞬间凝固。溅起的雪碎落在铠甲上,战马嘶鸣。
叛军如北下的狂风席卷而来,惊乱京都城暗藏的宁静,禁军怒吼,握紧手中横刀,奋力冲杀。
战刀与铁盾碰撞的声音震耳欲聋,刀锋撕裂空气,鲜血溅洒四方。
长街的搏杀响声如雷霆划破雪夜,箭矢撞击在盾上发出金属般的碰撞声,不少弓箭穿透盾阵,射入叛军的甲胄中。
血洗了白雪,哀嚎与嘶鸣穿透屋舍,百姓紧闭门户。
程羡之手中的剑格挡下姜海义落下的长枪,叛军三万人马如铁壁涌入,压迫顿来。
禁军两万人马,一万在朱雀街拦截,一万留在皇宫守卫。
马蹄将雪碎踩入石缝里,他手中长剑挥动如风,刀光剑影,撞击声不断,声响几乎震到了皇宫内。
从东南门杀入的叛军在各宫大肆屠杀,叛军杀入皇宫的消息传入各宫各院,陆听晚在广陵殿等李鸿祉歇下后正要回锦华宫复命,叛军入城的消息便传了进来。
她笼了笼身上披的杏色狐裘,取出脖颈挂的那颗玉坠子。
“若哪一日,皇城失守,用我给你的那颗玉竹坠子,能护你周全。”这是那日在广陵殿前程羡之与她的叮嘱。
“三营已经不是从前的三营了,我再用这个玉坠,合适吗?”
每回与她缱绻,身上□□时,却唯独系了这颗绿色玉坠,通体的粉白唯独一抹他色,程羡之握着被她体热暖着的玉坠,“我说可以,便可以!”
“嗯。”陆听晚回应他的坚定,似乎除了答应她和离一事,他所允诺的事也从未食言过。
风吹起她的发丝,落在程羡之掌心,他很温柔:“怕吗?”
陆听晚摇头。
“等我来接你!”程羡之将那缕发丝落回,又抚顺额前的发,宫墙下,是依偎的双影,挡下杀下的北风。
暗夜里,风搅起衣摆,陆听晚窥视暗处,“出来吧。”
广陵殿后现出两列禁军,为首的身形健硕,黑夜把那原本偏铜的肤色掩盖了。
“尔等今夜誓死护在广陵殿。”陆听晚手中捏着玉坠,两颗合成便是一张调令。
“是!”横刀擦过铠甲,震耳欲聋。
“谢昭!”陆听晚声音穿破黑夜,“带领三营禁军,绞杀皇宫叛贼!”
“是!”宫灯打在深邃的轮廓上,身影拉得及长!
早在关州的兵增援西北后,程羡之便召了谢昭暗中回京,姜海义能唆使突厥进攻西北要塞,无疑给的是军饷和辎重,程羡之也能给!
西北的突厥没有退兵,但不至于让整个西北沦陷,留下的兵力只是掩人耳目,派去山海关的援兵,前后脚随姜海义暗中折回京都!
此刻的朱雀街,姜海义早已是腹背受敌!
而中书令府外,京兆府的人已经围得水泄不通,寒芒扫过公孙饮,含舟却含着应有的礼数,“中书令,我家大人拖我带句话,与虎谋皮不是良策,大人的帝师梦,今夜过后是要破碎了!”
公孙饮唇角抽搐,掌心握拳在抖动,“哈哈哈,哈哈哈,程羡之,好一个门生!”
“大人还让小的再带句话,当初您选了他为门生,又许了令爱给他做妻,我家大人感激抬爱。”
寒舟手里转着一把暗器,细碎的箭头落在火光里,雪下得越发大了。
“这是大人让属下送来的礼,他还说,京郊那场刺杀,他若不死,来日定当偿还,师徒一场,就算尽了。”公孙饮瞧见熟悉的暗器,欲言又止。
“公孙捷在西北与突厥里应外合,已被谢昭就地正法,中书令随京兆府走一趟吧,我家大人在含章殿静候!”
第129章 落定
朱雀街上援兵已至,叛军犹如围笼之兽,程羡之寒光冷射,居高临下,“姜国公再骁勇善战,可能敌得过千军万马!”
“诸位将士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,如今却要为了某些人的一己私利,背负叛军骂名,尔等在山海关守护的百姓屋舍,如今成了你们脚下踏过的废墟。若你们父母知晓,送去守卫大岚的儿郎,成了挥向自己国人的武器,是该耻还是该辱?”
“诸位,今夜这谋篡之罪,可是千古骂名,身后三万援兵,向前一步,是禁军,尔等已是穷途末路。当真要誓死效忠不忠不义之辈?”
姜海义这些都是跟随多年的老兵,镇守边关何等威风,谁也不想做叛军骂名千古,人群中已有骚动。
“我媳妇还在等我功成归家。”
“我八十老母年迈,双目不能视,只等我今年退军后回乡孝敬。”
“我家中儿女今年三岁,还未看过亲生父亲一眼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若尔等回头是岸,本官以帝师之名,可奏请陛下为诸位酌情,受军令难为之苦,不追反叛逼宫之责。”程羡之攻心为上,此战能胜,可他不想再耗战,皇宫内情形一切未知,两败俱伤不是目的,他必速战速决。
“程羡之,”姜海义嘶声响彻雪夜,风雪中弥漫着血腥,“你以为三言两语便能撼动本公这支军队?太过天真可笑!”
“国公狼子野心,谋逆并非正道,若执迷不悟,前路便是你的炼狱!”程羡之长剑举起,再次号令。
战局瞬息万变,两方都不愿退,挥刀与闪避间,再次擦出动静,从城外涌入的援兵,打得叛军措手不及。
姜海义在混战里力竭,程羡之长剑抵在脖颈上,盔甲上沾了不知谁的血迹,颧骨处一道刀伤刺眼,让一张清冷的面容变得愈发狠厉,深眸凝视黑夜,犹如夜鹰犀利。
“我说过,姜海义,你无路可退!”程羡之利落收回长剑,士兵上前架住姜海义,盔甲连同长枪落入雪地里。
“叛军头目姜海义已伏诛!”随着程羡之高亢,叛军缴械投降。
此时的寒舟赶到朱雀街,程羡之与火光中看见他,便知成了,他眼下要赶去皇宫。
“大人,属下幸不辱命。”寒舟凝着被擒拿的姜海义。
程羡之调转马头,“寒舟,押解叛党,我先行一步,其余禁军随本官入宫,擒贼!”
“是!总督!”禁军擦着黑甲,靴子踩入染血的雪地。
屋舍遮盖了一层白,风雪愈猛。
叛军还在皇宫厮杀,陆听晚带着谢昭前往锦华宫,姜太后坐于妆台,冷静地骇人,手里捏着先皇给自己留的一枚金钗,那是她第一回入宫,先帝赐给自己的,陆听晚很少见她簪戴。
宫外火光烈烈,撕嚷震天。
禁军就围在锦华宫外,陆听晚只身入内,看见烛光下的背影,须臾就瞧见岁月的痕迹,她声音很轻,“娘娘,叛军围困皇宫,广陵殿已派人护卫,陛下一时半会没有大碍。”
“小皇帝可有哭闹?”姜太后无比镇定。
“娘娘不该问,这叛军从何而来吗?”陆听晚拿过她手中金钗,熟练地替她簪上。
“宫里老人的手艺精湛,可哀家独独喜欢你的别出心裁。”姜太后望着铜镜里的自己,金钗把白发衬得越发明显。
“潜入皇宫的叛军,都已被禁军围杀,此刻朱雀街,姜国公恐怕已是笼中之物。”
“至于公孙饮一家,还有姜家血脉的幼子,此刻都由京兆府押入含章殿,娘娘该要走一遭了。”
“不急!”姜太后悠悠道,抬手指着妆匣下的盒子,“替哀家拿来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