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从哪来不知道。”客人摇摇头,在头顶比划了下,“头发很短,额头上绑了抹额。”
老板:“还挺雅兴。”
说着左右扫了桑蕴他们俩好几眼,似乎意有所指,“你们这样的,可得小心。听说被揩油的也不少。”
——还真就看上这俩年轻人好样貌好气度了,不然他也不至于废这么多话。他都能看上的,那群匪类能看不上吗?
年轻人出门在外,要保护好自己啊。
桑蕴点点头。
她反而感到安心,小偷小摸而已,哪有妖魔鬼怪可怕。
到时候让张献一剑把他们劈死。
小镇人来人往,就四条大路交叉横在中央,从中间辐射出去很多条细小的弯曲土路,两边建筑密集,大多是砖瓦房,沿着小路越往前,房屋越狭小,再远处是农田和高山。
本地人和过路人可以很明显地区分开来,外乡人看起来大多非常干巴和潦倒,眼睛里也没什么神采,和他们对视的时候,能看见凶光。
桑蕴开始推测他们来的地方。
她对这个世界并不了解,同门偶尔闲谈会聊起一些,只是往事从过来人口中说出来,大多是云淡风轻的,听了就忘了。
她找到一家卖成衣首饰的店铺,进去换了点钱。
“最多两钱银子。”老板拈着那颗璀璨的白水晶,对着太阳照了又照,分明满意得不得了,还要装作挑刺的模样,“太浮夸了,做成首饰,一般姑娘不敢戴,我这还得找关系托到皇城去兜售。”
“……”第一次听到这么不走心的砍价理由。
桑蕴手指在剑柄上的凹槽处按了按,心疼得直抽抽。
她包里倒是有一小包首饰,薄薄的银簪和手镯,拿出来当碎银子再合适不过。
可那是山淞他娘,也就是原主的表姑母留给她的遗物,由山淞千里带上玄清门,亲手交到她手里。
“母亲说阿蕴从小离家,孤独可怜,山上清苦,还要帮不成器的弟弟,她……我们有愧于你。这是她最后拿得出手的东西了。”
说这话的时候,山淞眼睛里像打了层露水一样,桑蕴记得太清楚了,以至于她收拾东西的时候,第一个就想到这些旧首饰。
思来想去,她将张献那把短剑上的宝石抠下来了。
反正装饰品,没有也一样砍人。
她还嫌晃眼睛呢。
“不行,最少也得……”桑蕴试图抬价,望着老板一下子紧张起来的表情,狮子大开口,“最少五钱!”
她大大张开手掌,表示少一个子都不卖。
眼前一花。
下一秒她就揣着五钱银子被推出了门。
速度快到都没人看清老板掏钱的动作,那几块碎银就跟暗器发射似的被发射到了她的掌心。
这一切发生得简直快如闪电。
……完蛋,这是亏麻了。
桑蕴忽然有些不敢去看张献——她这可是抠的别人的剑!
等张献清醒过来,不会向她讨债吧!
医馆比那客栈还要简陋,坐落在南边大路一个分叉口的尽头,门帘是灰色的麻布,下半截都烂了。
她对这里的医疗水平表示质疑。
老大夫倒是长得很让人信任的模样,瘦长一条,面色红润的。
桑蕴将张献按在凳子上,任大夫又按太阳穴又翻眼皮,又敲敲后脑。
“唔……”大夫很谨慎地在那颗漂亮的脑袋上摸了又摸,似乎看不出什么不对。
“不仅失忆,他每天都得昏睡一会,像强行关机。”桑蕴提醒,“我觉得和心脏有关。”
大夫表示最讨厌病人家属发表拙见:“什么你觉得,心脏*有事能这么龙精虎壮吗?他这模样就是脑子有问题。”
这话太难听了,桑蕴忙去捂住张献耳朵:“什么叫脑子有问题?又没磕又没碰,我们还识字呢。”
张献不解地转过来看她,又被她大力掰回去。
“肯定不是脑子的事!”桑蕴推销似的说,“您再看看别的地方,胳膊,腿,腰,肠胃……哦对了,他之前吃了不干净的东西。”
“吃坏肚子?”像是找到突破口,老大夫捋高袖子,“给你夫君衣服撩开我瞧瞧。”
桑蕴没多想,也懒得纠正什么夫君不夫君,从背后伸手,直接就去解张献的腰带。
然而就在手指快要碰上衣物的时候,被突然抬起的胳膊挡住了。
发现她来解自己衣服,张献强烈挣扎起来,一手推拒她,一手紧紧按住自己领口。
从背后看不清他表情,只能看到耳后到脖子红了一片。
看病有什么好害羞的?
桑蕴一脸匪夷所思:“装什么装,又不是没看过。”
说着就去掰他的手。
张献按得更紧,桑蕴不明所以,几次三番都没拉开他,动作逐渐大开大合起来,坐着的椅子都开始嘎吱作响。
“咳咳咳!”
苍老的白须大夫忽然咳嗽起来,很没眼看地别开脸,斥道:“不许在我店里干这种事!”
第26章
最后老大夫也是拿他们没什么办法,推测道:“小娘子,你夫君不像是身体有不适的样子。”
桑蕴以为他又要诋毁张献脑子不好。
“像失心症啊。”大夫号脉的手指从张献腕上拿开,“脉象不稳,时强时弱,似虚似实。但身强体健,眼神清和,你又说他之前心脏受损……”
“失心症也叫失魂症,怕是之前三魂七魄趁他虚弱受伤之时,悄然离体了。”
老医生好歹见多识广,桑蕴觉得他这个诊断有点道理。
她没有说自己用一团火塞进张献心口的事,怕吓到人,如果别人把他们当作妖魔喊打喊杀,那就麻烦大了。
“失魂症要怎么治疗?”
老大夫摸摸胡子,回忆道:“寻仙镇许多年没有失魂症的病人了,不过我前阵子听说隔壁清河村,倒是有人懂这个。”
桑蕴点点头,隔壁村,应该不远。
“沿着门口这条大路,往西三十里,能看见一条横跨南北的河,过了河再沿河道往北七八里路,就到了。”
“……”三十七八里。
桑蕴面无表情计算自己脚力。
“你们也可以雇辆车,镇上有车马行。”
说着,大夫开始整理衣服和工具,意思问诊结束,提醒道,“我呢,也不胡乱给你开药,就收您三钱坐诊金。”
“多少?”桑蕴以为自己听错了,抬手对着桌面就是一掌,“你这黑——”
她那——么大一颗宝石只够看一次病,还没开药?
“三钱。”老头子竖起三根手指,一脸童叟无欺,“门外就是咱们镇巡安部,劝您谨言慎行。”
桑蕴含泪付款。
奸商!
庸医!
刁民!
出了门,她往医生所指车马行看了眼,果断掉头——事不过三,傻子才上第三次当。
他们年轻,能走!
桑蕴看了地图,从这里到清河村,几十里路的距离,中间是一点点人烟都没有。
按她的常识,这样的地方能快速过去就赶紧过,不好多待。
所以最好今晚还是在镇上过夜,养精蓄锐,明天一口气冲过去。
镇上有巡安部,有武装巡逻小队,夜里大街上是不允许露宿的。
桑蕴观察了下,小镇来往行人很多,看起来也不像住得起店的样子,于是在天将黑的时候尾随了两位潦倒少年,跟着他们走到深处一个破败的小院外。
附近全是杂草和黄土,只是由人踩出了一条小路过来。
那俩少年一个踩着一个,爬到院墙上,然后又将另一人拉上去,二人熟练地翻进了墙。
桑蕴绕着院墙走了一会,很快来到正门外。
黑色的木门,陈旧到烂了好几个洞,偏偏还用铁锁给锁住了,锁倒是还算新。
抬头一看,上面有个大大的棕木头牌匾——义庄。
她从门上破败的小洞里看进去,院子中人还不少,男女老少都有,甚至还生了火,在煮什么东西,咕噜噜冒着热气。
他们后面是敞开的门洞,可以看到里面一排排古旧的木头棺材隐在黑暗中。
这群人心态挺好,胃口也不错。
桑蕴看看他们,又回头看看张献。
餐风露宿这么多天,还是干干净净的一张脸,垂着眼睫跟在她身后,不发一言,也不乱走。
她想到今天大夫说的话。
“才不会是脑子坏了呢。”她嘟囔一声,视线从门里那群人移开,拉着张献手腕往回走,谨慎道,“我们不能给别人说闲话的机会。”
她决定快点去清河村,把失魂症治好。
三四十里,也不算很远,现在启程的话明天下午怎么着也该到了。
之前说好了休息一晚,张献不知道她为什么改主意,站在原地不肯动。
桑蕴本来心情就不大好,连日惊吓赶路,精力透支,今天又被人坑了个底朝天,正满腔烦躁无处发泄,以为他故意和自己闹别扭,顿时气炸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