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能吧。”华明诧异,“这世上还有人不想参加宗门大比?你知道第一名多风光吗?”
“风不风光又有何用。”
“小小年纪干嘛这么淡泊名利。”华明眼睛一眨,“张献当年可是一天就杀到魁首,扬名万里。你不想也体验一回那种感觉?”
山淞动作停顿了下,然后叹了口气:“激将法。”
“管我什么法,反正名已经报了,你不去也得去。”
山淞:“我有别的事要做。”
“啊?”华明下意识就想到桑蕴,“你家的事?”
“不是。”山淞忽然抬眼看他,语气仿佛在陈述一件普通的事,“宗门大比,加上最近广招生源,声势浩大,而破军又隐匿在附近,他们不可能不采取动作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趁此机会,织网布局,永绝后患。”
华明怔了怔,想到那些人,也不知自己什么感想,不过这事确实似乎更重要一些。
他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空,那颗愈加璀璨的破军星,沉声道:“我去汇报给掌门。”
……
临下山前,桑蕴找杜衡院管事要了几瓶“忘忧”,就是华明新研制的药汁。
那些伤员试用这么多天了,也没人出来说有用或者没用,她不想等了,准备送去给张献试试。
张献那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对,可能也受什么刺激了。
也不知道他怎会这么脆弱,明明他们俩都没分开,经历一样的事,甚至她还要更惨一些,可她一点问题没有,就他成天要死要活的。
只是路上脚步又有些迟钝起来。
心里总归还是对之前的事有些不舒坦,既怪他乱发火伤人,又怕他发狂砍自己,更担心自己这么多天没去看他他会不会生气……
人惆怅的时候就喜欢四十五度看天,桑蕴也抬头看天。
发现白天的日头下,怎么还有颗那么亮的星星?
她举着食指画来画去找位置,发现那颗蓝色的星星应该就是地球。
哇哦,她家好亮。
在深冬灰白的天幕上,像颗蓝色钻石,发出闪烁的六芒光。
有人笑着靠近:“大白天看星星?”
桑蕴规规矩矩问好:“纵横仙君。”
“准备做什么去?”时念往上看了眼,“又去找他?”
“没有。”桑蕴下意识反驳,支支吾吾道,“我去多宝阁买东西。”
“买什么?火灵?”
桑蕴觉得他今天说话调调有些刻意,不知谁得罪他了。
“随便买些……防身用品,我准备下山了。”
“是该买些,前路凶险啊。”
说话间,两人已经朝多宝阁走了些路程,正要穿过一片天然造景,石块流水,藤蔓花木。
桑蕴往右侧看了眼。发现时念总是选择不和她走同一条路。
两人中间总是要隔着一道镂空帘幕,或是花丛。
说话的时候,互相看不清表情。
时念接着她的话感慨:“下山的路,不算好走啊。”
桑蕴:“哪里的路都不好走。”
“小小年纪便这么深的体会?”
“难道纵横仙君这些年的路好走吗?”
时念侧眼看去,隔着镂空花墙,桑蕴的眼睛在其后时隐时现,手臂悬在空中,似乎正抬起手指往花枝上摩挲着。
“……我这一生,不知道多少仇家。山上的,山下的,”他的语气很怀念,“可惜都死了。”
“怎么都死了?”
“你会知道的。”
边走边聊,路总是格外的短,很快便走到花墙尽头,再前面便是岔路口。
时念的手按上刀柄,握在上面无聊地转动着,一点锐利的刀光被很好地盖在指腹下。
莫名的,他往左看了眼,想要看看桑蕴从后面露出来的,是怎样一张脸。无辜的,或是阴冷的?
这一眼还未落到实处,他刚刚准备转头,眼角看到遥远天际横劈而来一道璀璨的剑光,如同漫天浪潮迅猛迎面冲向他!
剑光未至,周围花草树叶已经剧烈抖动着拔地而起。
惊人的风压下,桑蕴一惊,往后退了些,彻底隐在花墙山石后面。
长刀奋然出鞘,还未完全架好,已经被那庞大的剑光轰然炸在一处,飞沙走石间什么都看不清。
时念毫无准备,被这样气势雄浑的浩然一剑斩得节节后退,眨眼飞退出去数丈远,直到背部抵上崖壁,退无可退,他拼力将刀柄一转,准备泄力后用身体硬扛。
谁知那一剑就压在他额头,再也不近一步,直到有滚烫的鲜血沿着鼻梁落下。
剑光倏然一散。
时念刀尖撑地,终于吐出到现在第一口气。
他抬头往剑光来处看去,果然来自高耸的凌霄峰顶。
崖上覆盖的一道雪色,正如刚刚那冰冷的一剑。
他忽然有些恨起来。
刀不收鞘,沉重地垂在手中,他大步便往花墙后找去。
却再没有找到桑蕴的影子。
……
桑蕴忽然就坐在凌霄宫的台阶上了。
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。
今天分明是晴天,或者说阴天,但凌霄峰上总是下着雪。
只是最近似乎无人清扫,台阶上铺了厚厚的雪,连个脚印都没有,分外荒凉。
她坐着发了一会会呆,已经感觉到寒冷了。
她赶紧站起来。
发现自己正在那漫长的台阶正中央,离下面一百多阶,离上面也一百多阶。
这是干嘛?
她想到刚刚时念受到攻击,有些不放心,于是抬脚往下走去。
跨了几步,留下几个脚印。
再跨几步,却在眼下看到几个新鲜的脚印。
她回头看去,发现自己又回到台阶中央,刚刚走过的路在她的前方。
鬼打墙?
她只好转身,往上面走去。
一步接一步她走得很快,却一直没有遇到类似鬼打墙的事。
原来往上走就没事。
看了眼那座高高矗立的晶莹宫殿,仿佛静静站在山巅等她过去。
桑蕴:“……”
说不无语是假的。
也不说想要她上去,也不说他在哪,也不说要干什么,就让她猜。
猜错就不高兴,让她玩鬼打墙。
人家十八岁的山淞已经开始喊着要脱离幼稚当个成熟的大人了。
桑蕴先是找去了静室。
发现门推不开,敲也不开。
于是循着记忆,找到了靠后面的那间卧室。
实在是有点远的,她推开卧室门的时候身上已经热起来了。
她以为屋子里会很暖和,没想到比外边还冷。
男人一身素淡的薄衫,背对门坐在窗边矮几前,窗户就那么开着,依稀能看见冰棱从上面挂下来。
桑蕴关上门,搓着手走过去:“你好,能打开暖气吗?”
屋子里镶了一圈的取暖珠,长明灯,此刻只有灯光微微亮着。
张献还是背对她,一动不动,也不说话。
桑蕴:“那我走了。”
她刚刚原地转身,还没真的想走,这时身后忽然急急说道:“只是一点冷,你就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吗?”
桑蕴忍不住冒出些火气,飞快跑过去,手一撑将自己坐上那挂着冰雪的窗沿:“那冻死我,我当个冰尸挂你身上好了。”
她突然坐在窗上,脸正好与张献面对面,才看清他的样子。
张献头发散开,落在颊边,头低着看向地面,眼尾鼻尖都微微发红,不知道是不是被冷风吹得。
望着他有些憔悴不安的模样,桑蕴慢慢的也没太多火气了,问他:“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?”
张献一直不清楚这几天到底是什么在折磨他更多些,是梦魇,还是她。
直到她愿意推开这扇门靠近。他才确认,就是她。
不然心情怎么会一瞬间好转?
“你不能这么对我。”他低声说。
听着这控诉一般的话,桑蕴纳闷:“我最近没怎么对你吧。”
“你是没怎么对我,”张献还是不看她,“你只是把我关起来。”
桑蕴惊得差点没坐稳:“是我吗?你要不再想想?”
第48章
梦太多了。
诡异的,狼狈的,凄惨的,荒唐的。
偶尔甜美的。
愤怒痛苦交织中,那丝美好反而产生巨大的反作用。
他的痛苦会因此加倍。
张献觉得自己正在被妖魔折磨着,可他找不到对方。
唯一能找到的人是桑蕴。
他怀疑过,自己是不是有心魔了。这样激烈渴求她的到来,是否是为了接近她,然后伤害她?
那天她的那番话,是不是让他恨上她了?
他会不会也想杀她?
直到今天,他察觉到桑蕴身边被别人的杀意环绕。
就那么一个瞬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