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是别的男人这样犹疑,桑蕴一定觉得很扫兴。
可是,不一样。
张献的任何行动,任何好的不好的念头,都是一把火。
仿佛他在想坏事的时候,暴露缺点的时候,甚至痛苦挣扎的时候,会更加的,有吸引力。
当然她不确定自己下了榻还是不是这样想。
张献发现了她的想法。觉得她真的是坏蛋一个。
同时也是可以被他欺负的坏蛋。
这很,
他不知道要怎么说,可能因为理智已经烧干了。
他无师自通地挤过来,呼应着她的热切,表达他的占有,他的激进,他囫囵吞枣的热望。
当他彻底拥抱冲动,桑蕴却因为这份或来自他人或来自自己的冲动而,窘迫。
她从来不是一个克制的人,可对方是。所以这样陌生的冲动,让她窘迫,或者慌张。她猜是这个原因。
又或者她只是在为他们两个的生涩而窘迫,因为这个不太合适的地点而慌张。
好奇怪的感受。也,好刺激。
总之,没有想象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流程,对话纠缠心碎剖白下跪巴掌大雨……之类的。
身体替他们做完了所有的事。
那些推拒那些角力那些进退拉扯那些欲拒还迎。
好奇怪,明明是和别人中了蛊。
最后烧的却是他们两个。
连心蛊大概是史上最不中用的情蛊。
不中用的连心蛊似乎将屋子里的人烧得蒸发了。
于是头很晕,身体很累,世界弯弯绕绕,像被烫得变了形。
可能是梦,也可能像幻觉,桑蕴耳边一直环绕播放一些低声的喃喃,她一开始以为有人在哼唧。
只是那声音太好听,她总是忍不住认真去听,无意义的乱哼她也爱听。
然而那是质问,也可能是自语。
“灯亮了一整夜,在做什么?”
“你有没有亲他?”
“……有没有,主动亲他?”
喋喋不休喋喋不休。
一开始不知道那声音在说这个也就罢了,知道了就会觉得烦。
“闭嘴……很吵。”
很顺从的,他没再发出声音。
发出的声音变成了女声。
……怎么好意思暗戳戳说别人小气。
“没有、没有!”她恼怒得很,可梦境太沉了,压住了她的头,和发声的胸腔,她没法说出完整的话,只能发泄脾气般骂人,“你烦!”
……
在一开始察觉到不对的时候,屋子的主人回来过一次。
没有人知道。
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。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进步、升阶、发光。
像那种不断升起的太阳,独一无二地爬向这座亿万年山脉的山峰。
可太阳也会匆忙下山。
在一片黄昏橘金色的阳光中,这个东厢房,他偶尔回来休息闲坐的地方,比其他地方要暗一些,尤其是屋内。
于是他从微微打开的窗缝里,只看到了一片黑暗幽深。
他不敢向前移动,正如他也不敢移开视线。
仿佛里面有可怕的巨兽在蛰伏。
他能听见它的鼻息,和那种来自野兽的危险咆哮。
他觉得自己不是它的对手。
可太阳在动。当那璀璨的夕阳慢慢旋转,在最西方,准备彻底下落的前一刻,终于有一缕橘色的金粉一样的光束照在了窗缝间。
那是一只完美的左臂,完美的肌肉,完美的皮肤,连上面因为用力而突出的青筋,都漂亮得像雕刻出来的艺术品。
那只右臂撑在一个地方,笔直地竖起,他看不清具体在哪,桌上吗?原谅他对自己屋子的陈列,不那么熟悉。
仿佛支撑了太多,那只手臂越来越用力,肌肉越来越绷紧,后来剧烈地颤动起来。
这时忽然一只细白的手搭上那只强壮的手臂,勉力半握住,指尖苍白地往肌肉里按进去,轻轻重重地深陷。
偶尔也松开。但更多时候力竭到像要把指骨都按进去。
他听见了陌生的蚊吟似的嘟囔,低低的,细软的,听不清在说什么。
那只手臂却听懂了,微微弯了弯,带着奇怪的笑意:
“说谎。”
山淞几乎是跌撞着逃出这里。
风景飞快地后退,看起来像世界在从他身侧滚落。
他差点因为胸口的堵塞疼痛,而痛哭出声。
要去哪呢,还能去哪呢?他的家里有最可怕的东西,他的一切东西都失去了。
诡异的火在烧着他的四肢,他好想痛哭。
很难记清逃跑了多久,风将他的头发刮开,衣领刮开,问悲剑也不知丢到了哪里。
滚落的世界不断从他身上砸过。
直到他被人揪着衣领扯住。
“就差你一个了,瞎跑什么。”
“滚开!”袖子从面前人的脸上拂过,拍得对方偏过脸去。
被吩咐追过来的时念感觉脸被人抽了,当即咬着牙,右手按向腰后的刀柄:“……别不识抬举。”
山淞仍是失神状态,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。
他现在只想逃。
时念倒是忽然若有所思。
他朝山淞身后的杜衡院看了眼。
却没想被人狠狠推了下肩膀,训诫般质问:“你看什么!”
生平第一次被个毛头小子这样对待,时念都气笑了,可惜不能在这砍死他。
“张献来了?”
说着便抬步上前,他有话和张献说。
铮地一声,危险的杀气从背后炸开。
流星般的锐光从天际夕阳落陷处遥遥拉开,像太阳旋转着化作烈火箭奔驰而来。
眨眼间,问悲剑已经抵上他的喉咙。
“我允许你上去了?”
时念也不转身,只是盯着那一点水滴似的剑尖,缓缓拔刀。
“……看来张献向你挑衅了。”时念了然地笑,“也是,他猖狂起来,也颇有资本。”
山淞像发现什么怪异的东西。
他发现自己最无法理解的就是时念这个人。
看起来蛮横无礼,偏偏心思深沉。
看起来很有豪情野心,又随时可以毫不在意地放手。
他竟然能够一边用苍蝇叮肉的眼神看向桑蕴,一边将张献送过来给她。
这是什么花招?
装气度给谁看?
“我说,不许去。”问悲剑往下一压,毫不客气准备刺破皮肉,“往前一步,杀。”
谁知最后一个字还未落地,滔天刀光已经从背后袭来。
根本没看清时念是怎么出手的,又如何会绕过他,从背后直指心脏。
问悲剑唰地直贯而来,与身后刀光猛地一挡,金光灵气汹涌,脚下千年石板路寸寸裂开。
刀剑短暂地一撞而收,而后再次剧烈碰撞,烟尘中各种爆裂声响动。一瞬间相撞数十次!
又是一刀惊天动地地划出,将山淞连推出去数丈,摧岳刀再次回到手掌中。
“我当年对前辈说这句话的时候,你爹娘都还没生出来。”
刀刃朝外,在逐渐黑下去的深蓝色天空下,冷光快速笔直地从他深邃的眉眼前一闪而过。
像进攻前朝天空扬起火把的那一个挥击。
山淞心中沉重,提剑欲挡。
可谁知时念已经不想再斗,又或者压根瞧不上这样的打斗,抬手归鞘:
“……别总像个小畜生一样,成天追着姐姐打滚。她也有自己的生活,也有她想走的路。
你不会想看到她真的为你牺牲什么。真有那天,你会发现你只想她能健康自由。”
“你懂什么?”山淞眼中全是痛苦,“她不是我的姐姐,我们从小订婚……”
“少来。”
时念看向这偌大的玄清门,晚风吹过他的衣袍,“你难道不知道,每年这些仙门弟子上山,背后就是一个家庭被抛下吗?什么婚约、血亲……对修仙者这群长生的怪物来说,就像旅途中的一个,”
他想了一会,也没有想到措辞,只是大概地说,“包袱吧。”
“既然你们可以随意抛弃别人,那么别人自然也可以这么对待你们。”
山淞沉着脸:“可世上总有不随意抛弃的人。”
“既然你这样标榜自己,那就该快些走了。”时念飞身而起,
“如今灾祸降世,民间有难——你不能抛弃他们。”
山淞一怔,剑光缓缓暗淡下去。
他从山巅看向时念疾驰而下的背影,和遥远阔大的人世间。
晚间的炊烟正从刚刚来临的黑夜中袅袅升起,连成一片独属人间的雾。
第67章
扑通一下,好像有什么在胸口上下跳跃了下。
倚靠在墙上的岳一尘猛然发现,他竟睡着了。
在练功房里。
竟然连打坐修炼都无法维持了。
之前总想着,再看一届宗门大比——老人家最喜欢这种热闹,比过年有趣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