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半日就够人间整座城池覆灭了。”另一人冷冷说。
山淞不发一言,目标明确地前往北方一角。
“锁恶渊?”其他人不明白来这里做什么。
直到他们用秘法打开牢门,准备面对熟悉的昏暗湿冷画面,结果被里面摇曳的火光亮得眯着眼后退了半步。
干燥的温暖扑过来,一同扑过来的还有无数人的欢欣:
“仙君们真的回来了!我们有救了!”
“山淞师兄!师兄受伤了吗?”
“大家还能活着见面,真的太好了……”
山淞对他们点点头,留下身旁的人应对,自己一路往深处走去。
这条路漫长得让他快要疑惑了。
差不多到了最底层,这里一如既往的湿冷,没有上面的人味与火焰。
最深处的牢房由明珠亮着微微的光,月色般淌在崎岖的石壁上,让阴冷幽暗的石窟显得有了些安宁。
他先看到的是张献,背坐着堵在门口,像座不会说话的塔。越过张献的肩头,也只能看见桑蕴的背部,正对着角落面壁,像一只不会说话的蘑菇。
桑蕴的头顶,有一道藏得很好的巨大的裂缝,那颜色太黑了,像被凭空挖去一块,令他不得不注意。而且实在很大,有半面墙那么大,再大一些,都快要比上他在风水界见过的界灵了。
山淞瞳孔微缩,各种猜疑浮出水面。
听见他的动静,张献也没有要让一让的意思,牢牢地堵在门口。
山淞就看着这两个人在这里当哑巴。明明什么都没说,可空间里全都是他们别扭的心意在流动。他觉得吵闹极了。
他想要开口讽刺张献几句,可摸了摸胸口的双镜法,心中酸痛,既愤恨,也抱有不少歉疚。
静立了许久,直到有人注意到山淞离开太久,在上方呼喊他的名字,他才缓缓离开。
桑蕴还是不理人。
虽然除了她没人听到,脑子里一直有个人在吵她,要她快点放自己出去。
然而任她百般勾引,桑蕴都坚决不发出一个音。
“真受不了你们人族,永远这样,背信弃义,两面三刀,三心二意!我真后悔那时候帮了你,早知道你是个连自己相好都说丢就丢的人,我才不会和你合作。”
痛脚被踩到,桑蕴忍了又忍。
直到付苗又说:“他一个大魔头,你一个负心汉,刚好天生一对,也别出去祸害别人了!”
桑蕴怒不可遏:“你才是魔。”
话刚出口,她立刻懊恼地把头埋回去。
可已经来不及了,身后的人立刻接道:“说我吗?”
多自恋呐。
觉得别人说话都是对自己说,她哪天这么自信多好。
也不至于在这面壁了。
桑蕴打定主意不接话,不承认也不否认。
张献:“你说得对。”
“……”桑蕴知道他在胡说,自己现在说什么他都会说对,她说自己是他爹他也会说对。
这个男人偶尔会表现得没有底线,让她放松,然后给她来个大的。
张献放慢了语气:“你一直没有问我,当时为何送你一个人回来,明明……他们也拦不住我。”
他的话很轻,甚至都没有带着故意引导她开口的意味,好像只是在自语。
桑蕴竖起耳朵。
“我实在害你良多。你一定恨我吧,不然也不会总是闷闷不乐。”张献说,“我可能,要离开了。”
哪怕一直告诉自己要冷静,桑蕴还是忍不住头脑发热,冲口而出:“你走就走吧,既然一开始就要走,干嘛还要回来惺惺作态?”
她僵硬着声音道:“我也根本不差你这一个男人。”
她今天刚刚经历那么大的事,救了那么多人,她才无心理会一个男人的去留。
难听的话听了一万遍也觉刺耳,张献静默着,将这句话消化了许久,才喃喃道:“飞升的话,就不能留在这个世上了。”
桑蕴怔住,诧异的泪水不受控地涌上来,猝然转身:“什么意思?”
不是说,飞升无望了?到底哪句是骗她的?
也就是今天闹了脾气,假如没有这一遭呢?他准备瞒到什么时候?
桑蕴站起身:“你滚开,我要出去。”
张献仰着头看她:“你要去找他吗?”
“对啊,不然呢?我和他好歹还有婚约,和你有什么?”
“……我怕我突然离开,你病痛加身又无亲无故,所以才送你回来。”
“谢谢你。”
桑蕴伸手推他的肩膀,“能不能不要堵在门口,别人怎么走路?”
她也没打算能推动他,没想他像是突然有了脾气,一下也不让她推,握着她的手腕就往怀里带:“听我说完。”
“原本我已决意陪你度过此生,无非扛过几道雷劫,若扛不过去,死也就罢了。”他低头,“可我死后,你又作何打算?”
桑蕴觉得莫名其妙:“什么什么打算,你都死了,我今天谈这个明天睡那个,你管得着?”
话被说完就被堵了回去,他用的力气太大,以至于桑蕴有种被堵住气管的感觉。
“我不喜欢。”张献垂着眼看她,鸦羽似的睫毛颤动,遮住隐隐的碎光,“不如就在暗处,看着你守着你,让你不敢胡作非为。”
“就算嫁人……也只许嫁一次。这样,你的过去只有我一个人。”
桑蕴又生气又难过,抵住他的脖子往外推拒:“神经病,我要嫁八个。”
“放开,我身上全是灰!”
张献抱得更紧:“那只是我原本的打算,可后来食言了,我还是忍不住回来看你。”
桑蕴忍不住冷笑:“你何止回来了,你还睡了,睡了八个男人的老婆。”
“我……”那双眼睛微微睁大,随即眼尾都泛起红,“我说不过你。”
“既然认输了就松开,我要去找我的八分之一个老公了。”
桑蕴赌气道,“我真的和他有话要说。”
“我知道我现在已没有资格耽误你,从焦魂降世的那一刻,我存在的每一刻都在浪费时间……我,我想,师父当年说的那番话是对的,我不该成家。”
张献很努力地松开一些,从手指到手掌,一点点离开她,
“那我去了。”
桑蕴心里忽然空空地跳了一下。她好像看懂他了。
飞升这件事她了解一些,那不是眼睛眨一下,就立刻从地面飞到月亮上,而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,可以在人间慢慢逗留三日,然后就像穿越一样,去往另一个时空。
他是想借着这三日,用仙力压制焦魂?
桑蕴不知道自己现在要怎么面对。不许他去,可能吗?可就这么分开,让一切都烟消云散,她又算什么?
“我是不是该感谢你,还记得来通知我一声。”她终于低下头,将脸用力埋进他胸口的衣服里,“你就算一声不吭直接走了,我也没有资格说一个字。”
“我原本担心的,明明只是,”她的声音有些哽咽,“只是你会因为你师父的事怪我。我以为那就已经很严重了。”
“因为我总是把事情往坏处想,我觉得你迁怒我,不理我,这就是最严重的结果了,不会更坏了。可是就这点事情,我都难过了好久。”
张献没想到,她是因为这种事情与自己置气。他以为她在怪他,埋怨他。原来只是在害怕他。
他第一反应是觉得好笑,可笑还没到唇边,又轻轻地散开了。
他的心口坠坠地疼痛着,无助地酸胀着,只有被桑蕴压着的时候稍微好一些。她不压着的时候,就感觉要碎裂掉,或是不受控地漫天逸去。
年幼无知的时候,他就想过自己到底要什么,想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答案,但都与仙门无关。所以进玄清门的那一刻,他就不再想了。
为了人间苍生修炼飞升,制止灭世狂澜,是他最完美的结局,是无数修仙者求都求不到的造化。
可是他知道自己没那么伟大,或许以前有,但那也不算伟大,只是无所谓。
此时此刻,假如面前之人说一句不许,他或许真的会动摇。
但是桑蕴什么都没做,尽管如此他也痛苦万分。
他终于承认自己一生都是错误。
“不对。”
桑蕴忽然抬头,睫毛上还挂着泪珠,很少见她这样委屈可怜的模样,张献心中愧痛,低下头想要最后吻她一次。
却又被推开了。
她目光灼灼:“说不准有别的办法。”
说着从他怀里一跃而起,拽着他的袖子:“去找我老……弟。”
第75章
桑蕴想得不算复杂。
现在人间的情况类似药田隔几年就会面临一次的毒灾。杜衡院的处理方法是,挖去土地上所有植株,撒上药粉,定期翻土暴晒喷药,从此那块地需要隔离一年时间才能再次播种。
桑蕴则希望能够地毯式排查,将毒株和其周围收污染的土壤挖除,保留其他植株。因为她找到了分辨污染源的办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