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有那么多人送你礼物,也不差我这一个。”楚昭很心虚,埋着头写字。
“别人的是别人的,你的是你的。”
楚昭酸溜溜地说:“那么多人送你还不够,又想要我的,也太贪心了。”
越夺抽走她的作业本:“那我不贪心。”
“哎!”楚昭搁下笔,撇着嘴,“我问你,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?”
“是。”
“那你以后只接我的礼物,行不行?”
“行。”
“嗯,那说好了,我们要做一辈子好朋友。”
“好。”
楚昭这才满意地点点头,起身抱了他一下:“好啦,这就是我给你的礼物——一个爱的抱抱。”
越夺瞬间石化,僵在原地,两只眼睛瞪得溜圆,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。
她都松手了,他还直挺挺地站在原地,像根人柱子,傻愣愣的……
莫名可爱。
想到这里,楚昭忍不住笑出声。
一旁的越夺茫然地眨眼:“笑什么?”
“没什么,”楚昭收敛了笑意,片刻才缓缓地说,“你以前挺好玩的。”
*
飞机在上川市机场落地。
一下飞机,手机就不停地响起,催命符一样。
楚昭握着手机,迟迟没有接通司机的电话。
司机是越母那边的人。
最后,她拉着越夺绕去另一个出站口。
“去哪里?”越夺垂下眼,直接拉黑了司机的号码。
“带你逃跑,”话脱口而出,连她自己都惊了一跳,“逃得远远的。”
越夺望向她,哑然,眼睛惊异地睁大了,张张嘴巴正要说点什么,她立刻找补:“开玩笑的。”
心砰砰直跳——天知道她刚才不小心掺了几分真在里面,想带他走是假,想自己逃掉是真。
“只是要去一个地方而已,记得给越太太保密。”楚昭笑着说,眼睛却没有笑。
打车,上车。司机问他们去哪里。
“星星福利院。”楚昭回答。
司机在一棵粗脖子榕树前停车。透过车窗,白底红漆的横匾映入眼帘,“星星福利院”。年久失修,第一个“星”字掉了一大块漆,成了“生星福利院”。
楚昭下了车,走向保安室,跟保安室大爷说明情况,随后站在门口,越夺站在她旁边,大榕树站在越夺旁边。
几分钟后,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中年妇女走出来,楚昭闻声转过身去,眉眼礼貌地弯起来:“王院长,我是楚昭,三个月前向您递交过实习简历的。”
“三个月前,现在才来?”王自如捏着眼镜腿调整了下位置。“跟我来吧。”
楚昭应聘的是特教老师。
王自如先跟她大体介绍福利院现在的情况,带她逛了一圈福利院,最后给她介绍工资。
她开门见山:“特教工资低,又苦又累,能不能做得来要考虑好。”
“没关系,我能干。”楚昭答得干脆。
王自如抿了唇,没什么表情。
她说:“行,方便的话,你一会儿就跟着别的老师熟悉一下流程——你身后那位呢?”
越夺还戴着黑色口罩,只有一双淡漠的眼睛露在外面。
“他——”楚昭顿了一下,“我的弟弟,他不会添乱的,让他跟在我身边吧。”
王自如给她介绍了一位姓黎的正式特教。
楚昭和黎老师互相做过介绍后,跟在黎老师身后,听黎老师介绍哪里是教学楼,教学楼里的教室分布,早、中、晚的课程。
教学楼的外观像一座蓝色的盒子,盒子上开了许多扇窗户和门。
黎老师随机推开一扇门,门里就响起整齐的“老师好”,稚气而特意拖长的声音,一种程序的认真。
楚昭不知所措地跟在黎老师后面,乖乖巧巧,仿佛不是来当老师的,是准备加入这些孩子,当个小朋友。
她比小朋友还要生涩。
“喔——”
教室里忽然响起细碎的交头接耳的声音。
“他好高啊。”
“为什么戴着口罩,是不是在装酷?”
“像蒙面战士,呼呼呼。”
“那个姐姐好漂亮。”
黎老师拍了拍手,小朋友们立刻乖乖地把手叠放在桌面上,闭上了嘴巴。
“给大家介绍一下,这位是我们新来的老师,楚老师,大家鼓掌欢迎。”
教室内响起整齐划一的掌声,楚昭感到有股蒸汽直往脸颊两侧冒,整个人快红透了。
“我们这节课是什么课呀?”
“绘画课!”
“没错,那么我们今天要画什么好呢?”
“小鸟!”“熊!”“白雪公主!”
“我们今天就画一些——天上飞的!只要可以在天上飞,什么都可以画。”黎老师又说,“当然了,不知道画什么的,那就参考我画的吧。”
说完,黎老师拿起粉笔,寥寥几笔,在黑板上勾勒出一个小鸟简笔画。
楚昭帮忙把画纸一张张发下去。
四张桌子并在一起,四个小朋友围坐一桌。一共是六大桌。
本来楚昭在想越夺该怎么办,越夺倒非常自然地坐在了一个小男孩旁边,看他画画。
见黎老师没说什么,楚昭心想,算了,只要不添乱,怎么着都行。
黎老师在教室里走来走去,观察小朋友们画画,时不时停下来夸奖两句。
楚昭照葫芦画瓢,温柔地鼓励小朋友。
“你这么画很难看。”
众多轻松积极的夸奖里,这句平淡、直白的批评简直让人误以为幻听。
楚昭向越夺的方向看过去,只见他拿过小男孩的笔,在纸上画起来,沙沙沙,动作迅速。
“哇——”小男孩叫起来。
其他三个小朋友也很好奇地围过来。
楚昭忍不住,悄悄地凑过去。
半个雏形已经出来,是飞机起飞,准备收起滑轮的瞬间,用的素描。外行人也能看出来的排线有序干净,黑白灰轻重合度。
“他是美术专业的吗?”黎老师小声问楚昭。
楚昭小声回答她:“不是。”
“喔——”人群里再次爆发惊叹。楚昭这才发现所有小朋友都围过来了。
“大哥哥,你是画家吗?”有小朋友天真地问。
“不是。”越夺将画好的画铺平在桌面上,小男孩一脸崇拜地看向他,完全没有因为自己的画被说难看而伤感。
“大哥哥,你为什么戴口罩?”另一个小朋友问。
“姐姐让戴的。”越夺老老实实地回答。
小朋友问:“姐姐是谁?”
“她。”越夺扭过头,看向楚昭,有种炫耀的意味。
“那姐姐可以让画家把口罩摘下来吗?”
“下面长什么样,是不是有会变形的嘴巴!”
楚昭求助地看向黎老师,后者则微笑地回看她,眼神里带着鼓励。
楚昭只好柔下声音:“小朋友们,大哥哥画画很厉害吧?”
“只有戴上口罩才能画得很厉害哦,”楚昭又说,“蒙面战士不会轻易摘下他的面具。”
很中二,但很管用。
“没错,动画片里说的是这样的。”
“摘下面具能力就失效了。”
“所以大哥哥是蒙面战士吗?”
“用笔战斗?”
楚昭哭笑不得,但好歹也算是成功转移注意力了。
当然,后面被黎老师批评了:“你这么说,虽然暂时解决了问题,但是你这其实是一种偷懒的办法。作为老师,你说的每句话,都可能在他们心目中建立起某种规则和秩序,除非你以后不去打破,否则你可能会失去他们的信任。”
楚昭认真检讨了自己的错误。
下午又跟着黎老师监督小朋友们吃饭、睡午觉,完成语言、手工等课程,一天的体验就结束了。
黎老师向王院长汇报了情况,面试就算通过了。
笔悬在合同的签名处,越母的脸在脑海里一闪而过。楚昭深吸了一口气,落笔签下了名字。
管不了这么多了,先斩后奏吧。
从福利院出来,满天空找不到太阳,是蓝沉沉、白淡淡的傍晚。深秋已入初冬,天也晚得早。
越夺安静地跟在楚昭的身旁,两人在榕树下等出租车开过来。
楚昭想到了绘画课上的事。
对于越夺会画画这件事,楚昭并不太惊讶。初中,还有美术课的时候,他的画经常会作为优秀作品展出来。
很难想象,在一众优秀作品中,看到一副优秀到突兀的画。
已经不能摆在优秀作品里了。
后面就有老师拿他的画去参加市里的比赛。
毫无悬念地得奖。
越母得知这件事大发雷霆,先是勒令相关老师辞职,又把家里的水粉水彩蜡笔,一切有颜色的东西全部扔掉。
楚昭以为他早放弃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