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灵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:“我就是自己练,大家看着有趣,跟着动一动。能帮大家活动活动筋骨,我也开心。”她看了看好奇地仰头看着自己的小今越,蹲下身,与她平视,“小朋友,想不想学?”
小今越用力点头。
夏芜看着钟灵明亮坦诚的眼睛,问道:“你打算一直留在东华镇吗?”
钟灵站起身,目光扫过广场上那些还在认真比划的老人和孩子,又看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,语气坚定起来:“嗯!我想留下来。这里……很好。山好,水好,人也好。我家里是祖传练武的,到我这一代,兄弟姐妹都不愿学了。我不想让这点东西断在我手里。”她看向夏芜,眼神带着期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,“夏芜姐,我想在镇上开一家武馆,不大,就教些强身健体的基础功夫,还有适合老人孩子的养生功法。你看……成吗?”
夏芜几乎没有犹豫。她欣赏这种带着一技之长、并愿意扎根下来的年轻人。东华镇需要活力,需要更多元的文化,也需要这种积极健康的生活方式。
“当然成。”夏芜笑道,“镇子东头好像有个临街的铺面空着,不大,但带个小院子,练功应该合适。需要的话,我可以帮你问问。”
钟灵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,喜悦之情溢于言表:“真的?太谢谢你了,夏芜姐!”
“不用谢我,”夏芜摆摆手,“桃源是因为大家才变得更加美好的。”
钟灵看中的那个带小院的铺面,很快就谈妥了。位置不算顶好,有些僻静,但胜在安静,院子里的老槐树枝叶繁茂,投下一地清凉,正好用来夏日练功。租金在夏芜的牵线下,也颇为公道。
接下来的日子,钟灵忙得像只团团转的松鼠。她没有请装修队,大部分活计都自己上手。清洗地面,修补墙壁,给木制门窗重新刷上清漆。她干活利索,力气也大,扛木料、搬砖头都不在话下。邻居们时常能看到她灰头土脸地坐在门槛上休息,捧着个大搪瓷缸子咕咚咕咚喝水,额发被汗水黏在脸上,眼神却亮晶晶的,看着那小院一天天变得齐整。
武馆的招牌是她自己写的,遒劲有力的“钟氏武馆”四个大字,刻在了一块老木板上,透着一股朴拙的硬气。馆内布置极其简单,墙面刷白,地上铺了防滑的青砖,靠墙放着几个木制兵器架,目前还空着。角落里堆着她带来的几个磨损严重的旧沙袋和木人桩,这是她的“嫁妆”。
忙累了一天,傍晚时分,钟灵最喜欢去镇子西头那家“王记馄饨”摊。摊主王大爷和她已经熟了。
“小钟师傅,今天还是大碗,多加香菜辣子?”王大爷笑眯眯地问,手上包馄饨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。
“对!饿死我了!”钟灵响亮地应着,在路边的小马扎上坐下,毫无形象地伸了伸懒腰,关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。
她吃东西的样子也带着一股子酣畅淋漓的劲儿。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,皮薄馅大,汤头是用大骨熬的,撒上翠绿的香菜和红亮的辣油。她吹着气,一口一个,吃得鼻尖冒汗,满足地眯起眼。用她自己的话说,“练武的人,肚里有食,身上才有力气。”她饭量不小,尤其喜好这种扎实、热乎、味道鲜明的食物,对精致小巧的点心反而不太感冒。
偶尔,夏芜带着小今越路过,会被她拉着一块儿吃一碗。小今越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,好奇地问:“钟灵姐姐,你为什么吃这么快呀?”
钟灵咽下嘴里的馄饨,抹了把嘴,笑道:“小时候练功,我爷爷规定,吃饭不能超过一刻钟。慢了就没得吃,饿着肚子扎马步的滋味可不好受。”她说得轻松,眼底却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。
关于她的背景,她很少主动提及。只有在某个傍晚,武馆大致收拾停当,她请来帮忙搬重物的几个小区保安喝酒,几杯本地酿的米酒下肚,话才多了些。
她出生在北方一个武术世家,祖上据说出过镖师。她是长孙女,从小被爷爷当成继承人培养。“别的女孩子玩洋娃娃,我玩的是石锁;她们学跳舞,我学的是梅花桩。”她语气平淡,听不出喜怒。
“那你怎么跑到我们这南方小镇来了?”一个年轻保安好奇地问。
钟灵沉默了一下,手指摩挲着粗糙的酒杯边缘:“我爷爷走了。家里……觉得女孩儿家练这个没出息,不如早点嫁人安稳。叔叔伯伯们想把祖传的院子卖了分钱。”她仰头喝尽杯中酒,哈出一口辣气,眼神却清亮,“我不乐意。那院子,那拳谱,还有爷爷教的这些东西,不能就这么没了。我就带着我的东西,出来了。”
她说得轻描淡写,但在座的人都听出了其中的决绝与不易。一个年轻女孩,带着一身功夫和一点微薄的积蓄,独自南下,寻找一个能安放梦想和传承的地方。
“找到这儿,我觉得对了。”她看着院子里在暮色中轮廓渐深的槐树,笑了笑,“这里的人,不觉得我奇怪。孩子们愿意跟我学,老人家愿意跟我练,这就很好。”
武馆开张那天,没有鞭炮锣鼓,只在门口贴了张红纸,上书“钟氏武馆,强身健体,授业传艺”。第一批学员,自然就是那些清晨在广场上跟着她锻炼的老人和好奇的孩子们。她根据年龄和体质分了班,给老人的是舒缓的养生功,给孩子的则是打基础、培养兴趣的趣味武术操。
清晨,武馆小院里,“嘿哈”之声稚嫩却充满活力;傍晚,槐树下,老人们缓慢而认真地比划着云手。筋骨舒展的声音,混合着孩童的笑语和老人的闲聊,构成了武馆独特的烟火气。
钟灵穿梭其间,时而纠正孩子的马步,时而扶着老人的手臂调整角度。她的身影在晨光与暮色中,挺拔而坚定。她不再只是一个外来的练拳女孩,她的根,正随着这武馆的烟火气,一点点扎进东华镇温润的土壤里。
第181章 总有再见之时(结局)
五年光阴,悄然改变了东华镇的肌理。
清晨六点半,镇中心那家“老陈米粉店”已经坐满了人。热气从大锅里蒸腾而上,混合着骨汤的浓香和辣椒油的呛香。
“阿萍,今天这么早?”米粉店老板老陈一边熟练地烫着米粉,一边和熟客打招呼。
“可不嘛,民宿今天来了个摄影团,要赶早进山拍晨雾。”被称作阿萍的年轻女人利落地扫码付款,“老规矩,加个煎蛋,多放酸豆角。”
她曾是镇上最早一批外出打工的年轻人,在深圳的电子厂干了八年。如今回到东华镇,把自家老屋改造成了精品民宿。“回来好啊,赚得不比外面少,还能看着娃长大。”她常这么说。
店门又被推开,风铃轻响。三个穿着镇一中校服的少年走了进来,书包随意甩在身后。
“张叔,三碗招牌,一碗不要葱,一碗多加辣!”为首的少年嗓音还带着变声期的沙哑。
“晓得晓得,你们高三的,老规矩了。”老陈笑着应道,手里的漏勺在沸水里一起一落。
三个少年是镇一中的高三学生,正处在人生最重要的关口。他们边等米粉边热烈讨论着:
“昨晚那道物理题你解出来没?”
“解出来了,用了能量守恒,等会儿到学校给你看。”
“我想报农大,以后回来搞生态种植。”
“我想学城乡规划,咱们镇以后肯定需要专业人才。”
七点整,小学二年级的妞妞背着小书包,独自走进店里。
“陈爷爷,我要一个菜包,一杯豆浆。”她踮着脚,把五块钱硬币放在柜台上。
老陈接过钱,把温热的包子和豆浆装进她的布袋里:“今天怎么又自己来?”
“妈妈说我已经是大孩子了。”妞妞骄傲地挺起小胸脯,“而且路上都有摄像头,还有巡逻的赵爷爷。”
她说的赵爷爷,正是退休后担任社区巡逻志愿者的老赵。此刻他正慢悠悠地走过米粉店门口,手里提着刚买的菜,看见妞妞,笑着朝她挥了挥手。
镇东头的钟氏武馆里,晨练已经开始了。不再是当初那个小院子,而是一座依山而建的仿古建筑。院子里,二十多个学员正在练习八段锦,动作整齐划一。钟灵穿梭其间,不时轻声纠正:
“李奶奶,手臂再抬高一点,对,就这样。”
“小朋友,膝盖不要超过脚尖哦。”
她今天穿着一身藏蓝色的练功服,头发利落地盘在脑后,额角有细密的汗珠。五年时光让她褪去了最初的青涩,多了份沉稳。
上午九点,桃源中医馆的门前排起了队。不仅有本地老人,还有许多外地来的游客。
“我这老寒腿,在李大夫这里扎了三个月针灸,今年冬天好多了。”一位大爷对排在他后面的年轻人说。
年轻人拿着手机正在直播:“家人们看,这就是我上次跟你们说的那个中医馆,他们的药材都是自己种的......”
中药堂后面的种植园里,李明远正在指导几个实习生辨认药材。他如今已是馆里的骨干医师,但依然坚持每周都来药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