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府极大,光是公共厨房就有五处,以东南西北中命名。
除此之外,各房院子里大多还设有小厨房。
毕竟府内的公厨只在饭点时段供饭,而且每日吃什么,也都是提前定好,无法做到迎合每一个人的口味,远不如自己院里弄个小厨房方便,想吃什么就做什么。
大户人家的府邸,其实就是好多户人家聚集在一个大院子,然后大院子中再分出一个又一个的小院子。
大家明面上是一家人,其实关起小院门,便是一个单独的个体。
今日陆府老夫人大寿,启用的是府内的中厨,因为中厨不仅是府内最大的厨房,且离宴客厅也最近。
在陆府,陆老夫人无疑是老太君一般的存在,她老人家的寿辰无人敢怠慢,全府上下所有的灯笼都贴上了一个大大的“寿”字,就连厨房这里都没拉下。
眼下天色还没完全黑,灯笼就已经点上了,入目一片红艳艳的喜庆。
可院内的气氛却不怎么好。
负责管理中厨事宜的田娘子看看手里的一盆胡葱,再看看跪在地上的沈玉楼,她心中的火气便“嗖嗖”往外冒,眉头拧成了两团黑疙瘩。
今日老夫人寿辰,大爷和大夫人再三叮嘱她,后厨这块千万不能出乱子。
她为了不出乱子,更是提前三个月便开始做起准备,大到这日厨房所需要的食材购买,小到在后厨这块打杂的丫鬟小厮,甚至就连烧火的婆子,她也是仔细地挑选了一遍又一遍。
结果没想到还是出了乱子,竟然冒出一个偷东西的贼。
而且偷的还是韩家大小姐的东西。
韩家在淮水城,是仅次于他们陆家的存在。
如今韩家大小姐的玉佩在他们府上被偷了。
而且偷东西的还是他们府上请来置办宴席的小厨娘。
这件事,她就是想不管都不行。
“沈小娘子,我劝你还是主动招认了吧。你是李大厨带来的人,只要你主动招认,承认这玉佩是你偷的,想来韩姑娘也不会重罚于你。”
“反之,倘若你嘴硬,死不招认,我们陆府这边,也只能将你送到衙门去,以求还韩姑娘一个公道。”
“衙门你知道吧?那可是官府重地,一旦我们将你送到那里去,就不是一句道歉能了事的了,到时候你就要挨板子,蹲大牢,说不定还要流放。”
田娘子实在想不通,只是一句道歉而已,这小厨娘怎么就那么嘴硬呢,死活就是不肯松口。
可沈玉楼嘴硬,田娘子却没心情跟她耗下去,开口就是一通连劝带吓的敲打。
换做旁人,怕是真要被吓住,赶紧低头认错了。
毕竟一句道歉,就能勉去一场祸事,谁又愿意折腾进大牢里去?
可沈玉楼不。
首先,她没偷东西,凭什么要平白无故担上一个贼的恶名声?
其次,污蔑她偷东西的人是韩辛夷。
半个时辰前,师父他老人家被一个陆府的小厮请走,说是陆家二爷找他。
她没当回事,继续切胡葱,也就是后世的洋葱。
今日宴席上有道菜,是她提出来的,叫香煎牛仔骨,要用到不少胡葱。
这中间有个烧火婆子过来说外面有人找她,结果她出去,没见到找她的人,却意外撞上了韩家的那位大小姐韩辛夷。
她当时就有种祸事找上门的预感,不太想搭理。
但今日是陆老夫人的寿辰,她不想徒增是非,哪怕明明是韩辛夷先往她身上撞的,她还是认认真真地给对方陪了个不是。
然后她便又回厨房继续忙碌。
结果没一会儿,就听见外面有人嚷嚷着说韩家大小姐的玉佩不见了。
紧接着那块不见了的玉佩,被发现藏在装胡葱的盆子里。
而那半盆子胡葱,是她切的。
再加上她刚才又和韩辛夷有过碰撞,毫无意外便成了那个偷东西的贼。
以她前世阅览网络小说无数的经验来看,这绝对是场栽赃陷害戏码。
而凡是被栽赃陷害的人,只要认了,大多下场凄惨,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。
她怎么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!
因此,面对田娘子的连劝带吓,沈玉楼半点妥协的意思都没有,冷声道:“没有做过的事情,我为何要招认?多谢田娘子的好意提醒,但这件事情关乎到我名声清白的问题,所以我不能认,还请田娘子将我送到衙门去吧。”
“你……”田娘子哑然,没想到她这么犟骨头,宁可去衙门脱层皮,也不肯低头认错,息事宁人。
韩辛夷却似早料到沈玉楼不会妥协一般,眼底泛起讥诮,叹息道:“本来我想着,东西找回来便好,没必要再多加计较,可你这样子,实在是让我……”
韩辛夷欲言又止,看向田娘子:“我竟是从来不知,这世人竟还有人,偷东西也能偷得这般理直气壮……不愧是贵府请来做事的人。”
这话的含义实在太明显了,就差没明晃晃地说陆府包庇沈玉楼,沈玉楼则是借着陆府的势狐假虎威。
不说沈玉楼不是陆府的人,就算她真是,陆府也不能因为她,背上一个纵容下人在外面为非作歹的恶名声。
田娘子本来还想再劝沈玉楼几句,如今听了韩辛夷这话,她哪里还敢再劝半个字。
再劝下去,别说不能息事宁人,只怕连她都要被牵连进去。
田娘子害怕了,不敢再和稀泥,当即便将脸一沉,怒道:“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,来人,给我打,打到她招认为止!”
话音未落,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便冲过去,一左一右架着沈玉楼的胳膊将她摁倒在地。
另有一个拎着皮鞭的小厮上前来,举起鞭子,照着沈玉楼的后背便打下去。
长鞭卷起凌冽的风声,又重重落下,被鞭子鞭笞过的肌肤瞬间皮开肉绽。
第82章 赵四郎大杀四方
血冒出。
鲜红染红了沈玉楼后背上的衣衫。
望着那道几乎贯穿了整张后背的鞭伤,得意溢满韩辛夷的眼底,她险些没压住上扬的嘴角。
为免旁人瞧出异样,她连忙用帕子遮住脸面,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。
可视线却如毒蛇一般穿帕而过,恶狠狠地咬在沈玉楼的脖颈上。
本以为,她重活一世,又有了韩家大小姐这样一个厉害的身份,想要踩死一个乡下村姑,就跟踩死只蚂蚁一样简单。
然而她很快便发现,事情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。
她现在这个便宜爹,极好面子,将名声看得比性命都重。
家里头的人,上到主子,下到奴仆,但凡谁敢做出有损家族声誉的事,轻者家法伺候,重者乱棍打死。
她重新睁开眼睛的第一天,就亲眼看见同父异母的小弟弟在院子里跪石板。
起因是那孩子看上了邻居小孩家的木剑,索要无果,直接让小厮去把木剑抢了过来。
结果那孩子的家长就找上门了。
于是她那个便宜弟弟便喜令一级家法:跪石板。
才六岁的孩子,小膝盖上面跪得血肉模糊。
那孩子的姨娘就在旁边守着,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受罚,除了哭还是哭,一句求情的话都不敢说。
直到跪足了时辰,姨娘才敢抱起自己的孩子跑出去找大夫。
那个时候她便意识到,她继承了韩家大小姐的身份,享受着这份身份带给她的殊荣。
可是同时,她的一举一动,一言一行,也都要受这个身份的束缚。
她并不能随心所欲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。
这就导致她重生后,没敢第一时间去找沈玉楼麻烦,而是苦心筹谋了一场被劫事件,想通过赵四郎,间接地算计到沈玉楼身上去。
结果事与愿违,赵四郎不但没死在那场剿匪事件中,反而还因祸得福,立下大功,从一个乡下汉子,一跃成为了县衙的捕头。
而沈玉楼,她这个便宜小姑子,许是受了刺激,没再向上一世那样去街头上摆摊卖吃食,而是跑去福来酒楼,想通过福来酒楼这块跳板,跟城里头的贵人们结缘。
结果还真如让那贱人如愿了,竟然好命地拜了福来酒楼的主厨李有福为师。
路,竟是比上一世走得还要顺畅三分。
可是那又如何,如今还不是要折在她手里?
人赃俱获,又没有李有福在后面撑腰做主,她倒要看看,她这个小姑子,今日还怎么逃出生天。
心中越想越得意,韩辛夷忽然觉得挡在眼前的手帕有些碍事,因为这让她无法清晰地看见沈玉楼受鞭刑的惨状。
太可惜了。
她忍不住将帕子往下移了移,露出眼睛。
然而下一瞬,她便将整张帕子从脸上移开,眼睛赫然瞪圆瞪成了铜铃。
就见一个身穿公服的男人从斜刺里疾冲过来,先是一把抓住那行刑小厮举起的鞭子,然后又举剑拍在那小厮的嘴巴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