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面还有好些排队的灾民，意见极大，都嚷嚷着要见钦差。
“怎么没有了？我排了一天队，都没去上工，孩子都在家饿着呢，怎么搞的啊？！”
“就是啊，早知道去上工了，至少还有半袋米，现在怎么办，人都要饿死了。”
应和声此起彼伏，人群中一阵骚乱。
“你们不是朝廷派来赈灾的吗？来了这么多人，就带了这几粒米？”
“是啊！钦差呢？我们要见钦差！”
眼看秩序就要失控了，陆聿赶紧走上前，试图稳定局面。
“我就是钦差，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。”
“你们的心情我都很理解，但是咱们还是要遵守规定。结束的时间已经到了，明日，明日一早，我们一定按时开始施粥，好不好？”
他不出来倒还好，一出来有了个明确的攻击对象，更加点燃了百姓的怒火。
好几个上有老下有小，在工地上做惯了活儿的粗壮汉子，挤开人群，突然冲过来推搡、质问他。
陆聿被扯得衣襟也皱了，头发也散了，狼狈不堪。
有人带头，其他人也不依不饶，骂的骂，扔石头的扔石头，现场乱成一团。
最后还是吴为派来的人，用暴力手段压制住了。
见了血，那些灾民才不甘不愿地散了。
“陆钦差，没被吓到吧？我们穷乡僻壤，就是刁民多。”一个刀疤脸假惺惺地笑着，把摔在地上的陆聿扶起来。
陆聿记得，这刀疤脸是吴为的心腹，就是那天宴上砍侍女手的那个。
他刚站稳就抽了手，强撑着道了声无碍，一瘸一拐地往回走。
刀疤脸冷哼一声，带着手下在近处坐下，继续守着剩下的人干活。
昨日他一时不察，竟让他们把粥散出去了，那些懒骨头好吃懒做，都来这排队，做工的人一下就少了，他挨了好大一顿数落。
他干脆让人停工，把灾民都逼到这里来。
看他们那车粮食能撑多久！
确实撑不住了。
陆聿在人前逞强，转过背就苦了脸，恨不得一头撞死。
不出意外，明早就是他的死期。
都不用自己撞，那些灾民一人一口唾沫，就能将他淹死。
陆聿又到小叔房门口去等着，等了一个时辰，心一横，决定去向吴为借粮食。
他虽然是个混蛋，也是个暴发户，从手指头缝漏点粮食，都够百姓吃好久的了。
陆聿没想到，他还是低估了那人的混蛋程度。
吴为还没听完他的话，就摆手拒绝道：“这些可都是我的私产，管你们吃喝，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。”
“至于那些懒骨头，一茬接一茬，死都死不干净，为什么要管？”
陆聿气得想喷火，吴为又继续丢下一句。
“我是做父母官的，又不是真去给他们当父母。你这愣头青，也太妇人之仁了！”
陆聿攥紧了双拳，难得这么想揍一个人。
看了看旁边的刀疤脸，他最终还是拂袖而去。
现在跟昨日的心境又不一样了，陆聿完全睡不着，坐在门口睁眼到天明。
还是没等到陆惟青。
他认命般起身，梳洗完，换上官服。
终究还是要去面对，死在这也好，希望圣上看在他以身殉职的份上，放过他的家人。
与他并行的那些同僚，也都是一脸悲壮。
剩下的那一丁点粮食，也就够煮一锅稀粥，发完了之后，迎接他们的就是暴乱的灾民。
待他们到现场，灾民都已等得不耐烦了，敲碗声此起彼伏。
“开饭，怎么还不开饭！”
“昨天不是说提早吗？太磨叽了，狗官。”
“你以为，他们锦衣玉食，哪管你饿死？”
人群中传来议论声，一句比一句刺耳。
见只有一个粥棚开了，更是炸了锅，在其他处排队的人，都推推搡搡往这边挤。
有人大骂着问，怎么只开一处。
很快有人迎合，开始煽动挑拨。
“你们都被狗官骗了。”
“粮食早就被烧完了，他们根本就没有粮食！”
百姓的愤怒情绪，一下被这话点炸了。
质疑声、指责声、唾骂声铺天盖地，涌向他们。
动手的人比昨日更多，根本抵挡不住。
而一刀疤脸为首的，都在一旁坐着看热闹，根本不打算帮他们。
陆聿躲闪不及，脸上早已被抡了几拳，乌纱帽也被扯烂了，连官服都被撕了半边。
他绝望地闭上了眼。
此时，只听得一声断喝：“让开！粮食到了——”
第69章 阴谋
初时还没人信，众人互相推搡，反而挤得更紧了。
直到有人看到那车里真的是粮食，大声嚷起来，才逐渐让出一条路。
几十辆粮车络绎不绝，接连不断往粮仓中运粮。
陆惟青早已派人将最先的一车粮食，分装了近千个小布袋，
到了棚前，就开始给灾民分发。
同时其他人也都开始搬粮食、熬粥、维持秩序，方才的骚乱平息了。
陆聿双眼含泪，有种劫后余生的感慨。
他也顾不得埋怨，颤抖着问：“小叔，这么多粮食哪借来的啊？”
陆惟青见他被打得鼻青脸肿，还是带领大家坚持到了最后，觉得他还不算太无可救药。
“赈灾的粮食。没有走官道，绕小路过来，晚了几日。”
他不想多言，只简单说了几句。
陆聿难得脑子灵光一回，闻言瞪大了双眼，小叔竟然早已料到会有人做手脚，烧的那些并不是粮食！
“小叔，你怎么会知道有人要……”
陆惟青抬了下手，示意他稍后再细说。
陆聿连连点头，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，倒吸一口凉气。
但此时心里的喜悦早已盖过了身上的伤痛，天无绝人之路！有了这些粮食，青州百姓就有希望撑过这个灾年了。
看着一袋袋运出来的粮食，他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，顾不得身上的伤，也加入了搬粮的队伍。
这边一片喜气洋洋，吴为派来的那些人一脸阴鸷。
刀疤脸和陆惟青对视了一眼，吐了口唾沫，转身回去报信了。
吴为料定今日就能解决这帮人，已经备好了庆功宴，打算跟侯爷去信复命了。
突然听说又运了粮食来，将手里酒盏往地下一砸，就有个鹰钩鼻的慌忙扑倒在地。
“主子，我们的人真的是看着粮食烧没的，没想到那陆惟青，如此诡计多端……”被派去烧粮鹰钩鼻一个劲磕头。
为了掩人耳目，他们去的人少，检查得也比较粗略，完全没想到会被陆惟青摆了一道。
他将头都磕破了，也没听到吴为发话，心里慌得不行，一咬牙开口道：“请主子容许我将功折罪，这次我保证一定把粮食烧得干干净净！”
吴为这下无法再淡定了，起身对着他的头就踹过去，一脚把他的头踩在地上摩擦。
“你是猪脑子吗？”
“在城里放火，怎么灭？用你脑子里进的水？”
鹰钩鼻知道这次是死定了，痛哭哀嚎着求饶。
但已经晚了，吴为使了个眼色，刀疤脸瞬间出刀，他的头被砍了下来，落地时眼泪还在继续流。
吴为嫌恶地掩鼻走开了，刀疤脸识相地跟上去请罪。
虽然这活不是他做的，但他去监视那伙人，竟然没查出陆惟青在暗中接应粮草，也是脱不了干系。
吴为斜了他一眼，不耐烦道：“这次你去做，若是失败，提头来见。”
刀疤脸震惊地看向他，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。杀害钦差，上头不可能不追究的。
吴为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，吐出几个字，“做干净点。”
刀疤脸还要再问，吴为拍了拍他的肩，“这也是侯爷的意思。有侯爷在，你怕什么？”
“解决了之后，做场戏，就说是流民所为。天高皇帝远，还不是我们说了算。”
吴为说这话的时候，太阳穴直跳。
侯爷许诺了，办好这差事，给他的京官当当。不管用什么手段，绝不能让陆惟青回到长安。
这么点小事，这些人屡屡出错，看来他也是时候考虑换换换血了。
刀疤脸知道，最近的行动错漏百出，吴为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，不敢再问，只得领命下去了。
另一边，陆聿还对他们的阴谋浑然不觉，直到陆惟青喊他一起回去，他还抹着汗傻乐道：“小叔，你先回去吧，我不累。”
十一最烦他这副鬼样子，没脑子还不听指挥，一把将他架起塞进马车。
陆聿撞在车壁上，脑子总算转过点弯了。
“小叔，烧粮食这事，该不会是吴为那混账干的吧？”
陆惟青正闭目养神，听他问，只微微颔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