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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皇帝今天也想弄死我_嗷飞飞【完结】(119)

  紫磐。

  有兵卫悄声道:“昨日我听道长说,这道观建在巨石之上,巨石稳稳坐落百年,东望建安。瞧这名字,紫气东来,是大祥兆,你听见昨天道长说的龙……”

  “上路!”

  褚巍沉声一喝,喝断兵士中的窃窃私语。见褚巍高坐马上,眉目威严,再无人敢多嘴多舌,皆默默赶路。

  一行人避开城镇,在乡野山林中穿梭,但也不免听到些传闻。

  南雍皇帝崩,太子太子妃死于东宫纵火。六皇子荣锦即位,四公主荣瑛封为长公主,位阶正一品。

  新帝即位,大赦天下,同时发布檄文下达诸州郡,声讨火烧东宫的逆贼褚巍。檄文中同时申明,若褚巍愿归顺认罪,新帝或网开一面,饶他小命。

  从前在北朝褚家被冤杀,褚巍可以逃往南雍,逃到汉人的地盘。可现下他在南雍、在汉人的地盘被摁上了逆贼的名头,誉满寰中的百胜将军终被千夫所指。

  他还能逃吗?

  他又能往哪逃?

  南北东西,已无处可去了。

  这个冤名绝不能认,死也不能认。

  褚巍面色沉寂,手指摩挲着剑柄上的银竹,忽而又想到那张助他出城的文书,上面盖的是雍帝皇印。

  建安一行,从头到尾他都不曾见过雍帝。若算起来,两人已有五年未见了。以后更是再也见不到了。

  那是至高无上的帝王,也是他老迈的舅舅,更是父亲和风远兄曾并肩作战的至交好友。

  多疑、猜忌、隔阂,以及无数纷乱的朝局政事间,五年未见的舅舅,性命垂危之际,还是赐了他一封出城的文书。

  这份文书写的是信任还是托付?

  无数人说起雍帝被磨灭的锐气,说起他偏向南派的昏聩,林阔甚至不肯提起他,躲进竹山醉生梦死,绝不出山为将。可那双年老浑浊的眼睛里,倒映出的会不会是北伐军厮杀的影子?

  所以他才递出了这封文书,将猜忌多年的亲外甥,声望斐然的大将军送出了泥沼囚笼。

  建安一行有太多事出乎意料,结局更是一塌糊涂。

  可有一件事褚巍没猜错,舅舅不会杀他。

  褚巍笑了下,慢慢地,笑里又渗进怅然和苦涩。

  怎么就到了如此地步呢?

  临州城不日便达,孟长盈早已不发热了。可身体底子太薄,一路上都没什么精神,大多数时间都昏睡在万俟望怀里。

  “盈盈,醒一醒。”

  万俟望用脸去蹭孟长盈的脸,他的胡渣早刮干净了,不扎人,只热乎乎地挤人。

  孟长盈困倦着,被挤得下意识往他怀里钻,脸埋进他胸膛躲避。

  万俟望心头酸软,又吻一吻她的发顶,轻轻去捏她的后颈。

  “盈盈,起来吃些东西,临州城快到了。”

  临州城三个字唤醒了孟长盈,她慢慢睁开眼,点了下头。

  万俟望环抱着孟长盈,将面汤舀起一勺吹凉,喂给她。孟长盈张口吃下,可睡了许久没喝过水,喉咙干涩,突然吃下一口粘稠面汤,顿觉不适。

  可又不好吐出来,便勉力咽下去。只一瞬,孟长盈猛地捂住嘴,咳嗽起来,单薄肩膀抖得厉害。

  万俟望一惊,赶紧放下碗勺,去顺孟长盈的后背,可手掌几乎不敢落到她弓起振颤的脊骨。

  人一直都在他怀里,何时竟瘦成这样了?

  褚巍也忙过来扶住她,急道:“阿盈,快把东西吐出来!别咽了!”

  孟长盈终于不再压制,一口呕出来,指间竟有斑斑血迹。

  万俟望手一抖,瞳孔震动,如遭雷劈,张着嘴几乎说不出话来。

  褚巍眼中一湿,面有痛色,涩声道:“阿盈……”

  胡狗儿快速拿来温水,递到孟长盈嘴边,漆黑的眼微红:“主子,喝水。”

  孟长盈就着他的手,漱过口,又一连喝了几口水,呼吸才慢慢平复,无力倒回万俟望怀里。

  万俟望眼珠滞涩地转过来,拳头紧握:“你的身子从何时开始……”

  第100章 甘愿“你这么乖,要叫人舍不得了。”……

  孟长盈微微喘着气,万俟望很难说清楚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,去抚孟长盈的心口,艰难地说:“一呼一吸,慢些,别急……”

  好一会,孟长盈胸口的起伏才回归到最开始的微弱,眼底带着生理性的水色,对上三双忧心的眼睛。

  孟长盈苍白的薄唇带起个淡笑,轻声道:“别担心,一时半会死不了。”

  她说得无所谓,似乎她的命不值一分钱,比落叶坠地还要寻常轻忽。

  万俟望却受不了,捉起她的手腕,眼神像是被激起防备的小狼,凶猛又隐隐藏着一丝脆弱。

  “说什么……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!”

  万俟望甚至不忍说出那个死字,不愿意把这个字和她放在同一句话里。仿佛说一次,便会伤到孟长盈一分。

  孟长盈抬手擦了擦唇上的水渍,没答他的话,眼神看向遥远的北方,缓缓道:“临州城快到了,你也该回去了。”

  万俟望已经在南雍耽搁太久了,他必须要回去了。

  他长出一口气,扫过褚巍的脸,直接开口要求道:“跟我回北朔。”

  比起道观那夜,这回他的语气坚决得不容抗拒,还紧紧握住孟长盈的手腕,压红了一片皮肤。

  褚巍站

  起身,背了过去,背影挺拔如青竹。他没有挽留,也没有多说什么。

  可就是这样的态度,更加恼人。他凭什么衣摆飘飘,这样轻而易举就能让孟长盈同他站在一起。

  “同样的问题,何必答第二遍。”

  孟长盈的目光轻灵如水,转到万俟望面上,被捉住的那只手反过来盖上万俟望的手背。

  无情的一句话,动作却又带着点安抚。

  好像她知道,只要招招手,背过身去的小狗再委屈,也会垂着尾巴回来蹭她的手。

  “跟我回北朔。”

  万俟望慢慢拂去孟长盈的手,舍不得似的,嗓音低而哑。

  孟长盈抬眸,语调轻轻的,目光清润,竟显出几分温柔来。

  她开口:“不去。”

  万俟望几乎要嗤笑出声,如果嘲讽的对象不是自己的话,那这可真是一出有意思的戏。

  孟长盈既不要他,也不要命。

  他巴巴地追着求着,要她看他一眼,想把她塞进最温暖安全的地方,再把门关上,不叫她用这半条残命去荆棘丛里翻滚受伤。

  可没人听他的,孟长盈怎么会听他的话。

  她是个冷静冷血冷漠的人,偶有一丁点的温柔只在嘴上,她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。

  “你就不怕死吗?”

  万俟望牙关紧咬,锋锐如刀的眼里晦暗情绪狂乱如飓风,表情似哭似笑,显出几分不受控的狰狞来,一时可怖。

  孟长盈却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,像只弓着背浑身炸起毛的小狼。

  他没有筹码,她也不会动摇。

  “我这样的人,怎么会怕死呢。”

  孟长盈垂目笑了下,透白如雪的脸,薄薄的唇,清浅的笑,像是一支浮在薄冰荡漾水面的透明花朵。

  虚弱,美丽,又残忍。

  “忘了泽卿吗,我和他说好要在奈何桥再见。殊途同归,人总是要死的,早些晚些又有什么分别呢?”

  好豁达好心境……万俟望真想给她拍手叫好,可又恨不得立刻把她锢进怀里,两人共饮一杯毒酒都去死好了!

  他想起湖心亭那惊魂一刻,常岚剑光雪亮,她却伸手去救乌石兰萝密,将自己的心口挡在剑尖之前。

  都要死了,甚至还分神对他遥遥一笑。

  是啊,她从来都不怕死。

  她蔑视生死,蔑视人寰,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指尖棋招罢了。

  输赢不介怀,生死不挂心。

  既然看淡了一切,怎么不削了头发做尼姑去!

  他心里骂了一句又一句,恨得想抓住眼前摇摇欲坠的人,使劲晃她,晃晕最好,直接扛回北朔去。

  可他又知道,这是不可能的事。

  “那我呢?”

  万俟望死死盯着孟长盈的脸,彻底抛去了所有文雅伪装,野蛮乖戾的凶气毫不遮掩。

  两人瞧着不像是一对情人,倒像是仇人。

  “若是有那么一天,你是不是真的会毫不犹豫——把剑刺进我的胸膛!”

  他问得恶狠狠,脖颈上青筋鼓起跳动,眼神利得像刀,要把人钉死在眼前。

  这话新年时他也说过,可那时他说得卑微,是在求爱。如今却越了一大步,是在质问。

  明明该欣喜,可没人笑得出来。

  孟长盈还在他怀里,后腰上那只大手还支撑着她的身体,微微颤抖着,却没挪开,仍稳稳护着。

  孟长盈长睫掀起,像蝴蝶轻震翅膀,露出一池波光粼粼的微小湖泊。

  迎上万俟望如野兽般收缩的浅瞳,孟长盈轻轻点了下头,又摇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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