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某人”未说话,穆成礼先喝止他,“如今说那些已是无用,怕的是细作不止他一个,不止安延一城。”
“审问这事就交给我们这些‘阉人’来做吧,屎盆子扣几个不是扣啊。”左符轻描淡写地说。“若是白余也渗入了细作,安延的处境可就难了。”
穆成礼于是让崔玉节点了百人轻骑,来回两路巡视从安延到白余之间的官道与山道。
平原与官道防务由安延负责,进入山道则有白余布控,交界处两城联防。比起官道,白余山道曲折,易隐藏岗哨与伏兵,还有陷阱可防敌军大部队通过。
但崔玉节未能再向山道深处进入,联防千总十分惶恐地说:“郭守备说了,怕有细作混入白余,若无守备手令,任何人不得进入西山道。”
“那我如何获得守备手令?”
“既是两城联防,统将可先去安延请总统领签了手令,交予下官,下官再为您递到郭守备处,守备签了,您就可以进来了。”
崔玉节冷笑一声,“卫王现在是东北行兵营总统领,统管东辽府三城一关兵力,他一个守备倒是敢与卫王同列。”
吓得那千总当时便“扑通”跪下:“下官可不敢!是、是郭守备如此吩咐,下官只能照做!请统将饶下官一命吧!”
好说歹说就是不能过,崔玉节也不好拿个千总撒气,便只能怏怏而返,将此事告知穆成礼。
刚回到官道上,就见巡逻兵扣下两人盘问。其中一个疯疯癫癫的乞丐闲汉,被绳子绑了,另一头拉在一身都是土与泥的中年儒生手上。
那儒生两手空空,拿不出任何关引与文书,急急地解释道:“军爷,把我二人送去官府也可!我愿去府衙以证清白!我家在定北县往南五十里的梁县吕家医馆,名为吕慎严,当地人人都知道我们吕家!”
梁县,吕家?不会这般巧吧?
崔玉节闻言勒马,问那儒生:“你是梁县吕家医馆的人?”
“正是!”那儒生施礼,“在下吕慎严,有个兄长吕慎忆在医馆坐堂,军爷派人去一问便知。”
崔玉节沉吟片刻,“吕见仙是你何人?”
吕慎严闻言一惊:“军爷竟认得我妹子?吕见仙是我叔父膝下独女,我乃是见仙堂兄!”
果然是吕鹤迟的舅父,可他怎么跑到安延来了?
“你为何从梁县来到此处?”
吕慎严跺脚,拉着绳子恨恨地说:“还不是因为此人!”那疯癫闲汉被绑了嘴,呜哩呜喇不知道在嚷什么,糟乱头发下面黑黢黢的脸,让崔玉节觉得好似在哪儿见过。
“我每年都去白松收黄芪,今年也是。谁想到在白松碰见这贼人,为了抓他便一路追赶去了白余,可是我两人迷路又落水,钱财关引俱失!好不容易沿着官道而来,就被扣下了。”
“他又是何人?”
吕慎严啐了那闲汉一口唾沫:“他就是那害死我叔父!害我妹子客死异乡、骨肉分离的罪魁祸首,罪人闻乾——!”
第84章
从官道上将两人带至安延县衙,闻乾本就是流放罪人,立即收于狱中。吕慎严虽无法证明其身份,但有崔玉节作保,暂且于安置所内住下。崔玉节隔着囚室,看疯疯癫癫、破衣烂衫的闻乾就着水啃饼子,饼皮掉在地上也得用指甲抠起来,跟泥土一起吃进去。左符闻讯从营中赶来,皱眉问道:“真的是那人……?”他当时年纪不过八九岁,因无法激发风凝月露药性,便从崔氏义子中被剔除出去,成为更低一等的内侍黄门,服侍众位义子生活起居。崔玉节默默点头。脸擦干净一些,确实能看出就是记忆中给自己灌药的那张脸。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。再次见到这个人,崔玉节比想象中要平静许多。若是以前,一刀劈死闻乾他都觉得便宜了此人,他会想尽办法让他也体会自己当时的痛苦,将他生生折磨致死。可是如今看到他,崔玉节只会想:吕鹤迟怎么办?她因为这个自私至极的父亲已经失去太多了,哪怕他是如此冷漠凉薄之人,也是吕鹤迟唯一的血亲。他“死去”后剩下的债,吕鹤迟帮他背了,帮他还了。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,却因为闻乾之故过了十年颠沛流离的日子,又因为自己之故数次遭遇生死之劫。他们两个人都欠她的。“闻乾,你可还认得我?”崔玉节开口问道。闻乾一边吃饼一边看他,答非所问:“我可是给天子做药的,我儿仙鳞必做官,我女仙羽必做官眷,你若识得好歹,便再拿一块饼来!”“我女必做官眷”,疯成这个样子还惦记许配女儿给他铺路吗?!崔玉节一刀劈在门上,巨响将闻乾吓到角落去蜷缩。“你也配叫她的名字?!”闻乾一听,又叫:“叫仙羽来!阿爹有好东西要给她!叫她快来啊!来救救阿爹!”左符上前一步,“主人,若你不想,我可以动手。”崔玉节咬紧牙关:“不必。”他如今对闻乾与其说是恨,不如说是厌恶更多。像看一条蛆虫,拿脚碾死都觉得恶心。把刀收回鞘中,他说:“去见见吕慎严,或许他的行踪与吕鹤迟去向有关。”闻乾只是紧紧攥着手腕,喃喃地重复:“仙羽,快来,快来。”他的指…
从官道上将两人带至安延县衙,闻乾本就是流放罪人,立即收于狱中。吕慎严虽无法证明其身份,但有崔玉节作保,暂且于安置所内住下。
崔玉节隔着囚室,看疯疯癫癫、破衣烂衫的闻乾就着水啃饼子,饼皮掉在地上也得用指甲抠起来,跟泥土一起吃进去。
左符闻讯从营中赶来,皱眉问道:“真的是那人……?”他当时年纪不过八九岁,因无法激发风凝月露药性,便从崔氏义子中被剔除出去,成为更低一等的内侍黄门,服侍众位义子生活起居。
崔玉节默默点头。
脸擦干净一些,确实能看出就是记忆中给自己灌药的那张脸。
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。
再次见到这个人,崔玉节比想象中要平静许多。若是以前,一刀劈死闻乾他都觉得便宜了此人,他会想尽办法让他也体会自己当时的痛苦,将他生生折磨致死。
可是如今看到他,崔玉节只会想:吕鹤迟怎么办?
她因为这个自私至极的父亲已经失去太多了,哪怕他是如此冷漠凉薄之人,也是吕鹤迟唯一的血亲。
他“死去”后剩下的债,吕鹤迟帮他背了,帮他还了。
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,却因为闻乾之故过了十年颠沛流离的日子,又因为自己之故数次遭遇生死之劫。
他们两个人都欠她的。
“闻乾,你可还认得我?”崔玉节开口问道。
闻乾一边吃饼一边看他,答非所问:“我可是给天子做药的,我儿仙鳞必做官,我女仙羽必做官眷,你若识得好歹,便再拿一块饼来!”
“我女必做官眷”,疯成这个样子还惦记许配女儿给他铺路吗?!
崔玉节一刀劈在门上,巨响将闻乾吓到角落去蜷缩。
“你也配叫她的名字?!”
闻乾一听,又叫:“叫仙羽来!阿爹有好东西要给她!叫她快来啊!来救救阿爹!”
左符上前一步,“主人,若你不想,我可以动手。”
崔玉节咬紧牙关:“不必。”
他如今对闻乾与其说是恨,不如说是厌恶更多。像看一条蛆虫,拿脚碾死都觉得恶心。把刀收回鞘中,他说:“去见见吕慎严,或许他的行踪与吕鹤迟去向有关。”
闻乾只是紧紧攥着手腕,喃喃地重复:“仙羽,快来,快来。”
他的指缝露出一截麻绳,绳子里似乎编着什么东西。
相比白余,安延要富庶许多。乌洒袭击龙窝湖村庄之时,百姓纷纷逃往安延瓮城,知县在内城设立临时安置所安顿流民,条件虽然简陋,好歹有个安身之处。
吕慎严已经洗了脸,换了干净衣裳,刚吃上一顿饱饭。无钱无粮漂泊半个月,年过半百的吕慎严已十分消瘦疲惫。此刻却在安置所内给人义诊,给流民处理外伤,身边围了不少病患。
从他身上,似乎能瞥见吕鹤迟外公身上的几分儒医气度。
见崔玉节来了,吕慎严赶忙起身行礼:“谢崔统将给在下作保,还赠在下衣衫,真不知如何报答!”
崔玉节将他扶起来:“不必言谢,吕氏中有人曾于我有恩,只是非常时期不得不谨慎对待,老丈身上无关引,安延也无亲属,实在无法为老丈安排更好去处。还请见谅。”
几人找个安静地方说话,吕慎严问道:“在下还未曾问过,崔统将是如何认得我小妹见仙的?可是在京城闻家药局?”
吕慎严一时还不知晓,眼前的崔统将是曾经的直卫司总司使。
崔玉节不置可否:“也是听他人提起,老丈族中确有人与我相识。至于她是谁,待日后有缘相见,请她自己向老丈言说,玉节不好擅自违他人之意。”
吕慎严闻言点点头,“看来此人与崔统将是交心之人,在下不问了。”
“我此来是想问,老丈何时去到白松?又如何遇到闻乾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