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仙鹤持斧来_莫问名【完结】(12)

  正笑着,楼下传来叫“吕鹤迟”的声音,急促不耐烦。

  吕遂愿想代她阿姐下楼,被吕鹤迟按住写功课。看着她匆匆下楼的背影,不满地嘟囔:“反正只要不是这个行商就行,白白长了一张好面皮,只会使唤人。”

  一掀开帘子,吕鹤迟就看见沈鲤追翻倒在地上,抱着头浑身打颤。

  没等她问,沈鲤追一手抓住她手腕:“找绳子……!把我绑起来……!快些!”他讲话已经有些困难。

  “我去找,你先说发生了什么事?看我如何帮你?”

  “你找绳子就是帮我!废什么话?!不然我待会儿把这房子拆了、把你们姐妹都杀了一把火烧干净!”沈鲤追手劲儿奇大,掐得吕鹤迟疼得厉害。

  “遂愿!下来帮忙!”吕鹤迟立即叫帮手。让小妹把他按住,去后院堆了建房杂料的地方翻出捆竹料的麻绳,把沈鲤追左右两手分开,在落地罩雕花格子上结结实实绑好。

  “不用管我……天亮就好……快走……”沈鲤追双眼紧闭,好像在忍耐着什么。

  隔着帘子,她听见他不知在跟何人说话。

  闭滤昼嘴,安静点,我可不信你说的话,走开,若我手里有刀,斩下你的脑袋来,别看我!

  “他怎么了?癔症啊?还是中毒没清干净?”吕遂愿问她阿姐,但吕鹤迟也只是摇摇头。跟小妹打了个手势,上楼在箱笼里找出竹筒,倒出一卷旧册子来。

  五月二十:初次闻音不见人,后见人影,语之不应,亥时起,子时消;鬼魂邪祟也?

  八月一:又闻数人窃窃私语,着白衣白帽,执手而舞,言吾女落水而亡,吾儿坠马而亡,惶惶欲寻之,忽而不见酉时。夫君谓吾忧思过重,以安神方解之。

  十月十三:人语不绝!鬼影不绝!驱之不绝!斩之不绝!

  (又记):混沌中闻女呼阿娘,遂神思清明。

  薄册题名为《闲事记》,落款:见仙。

  是吕鹤迟阿娘的闺名。

  第8章

  听见熟悉的笑声时,便知道发作的时刻来了。往常不会这么快的,应是受伤太重才导致比以往提前了许多。风凝月露让人没那么容易死的代价,就是让人处处想死。不断消耗肉身筋骨的痛,不断蚕食清明神志的幻象,用不了多久,就会把他变成一个疯疯癫癫、一戳就碎的空壳子。旁人听不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钻进他的脑海,从窃窃私语到高声吵闹,吵得他头痛欲裂。眼前浮现一张扭曲的脸,然后是身体,奇形怪状地颤动着,再变成他无比熟悉的那个人——义父崔宝盒。无论他的视线看向哪里,义父的身影永远都在,重叠在眼前所有事物之上,直直地瞪着他。我的好儿子,玉节啊,你杀了为父!没有为父,你就是个废物!所有人都耻笑你!所有人都抛弃你!所有人都瞧不起你!然后,闻乾出现了,端着一碗药灌他喝,一遍遍地喝;再然后,义兄弟们出现了,拿着刀剑砍向他,一遍遍地砍。他手里应该有把剑的,出现一个杀一个,等到杀光了,一切也就好了。偏偏他现在一动也不能动,用尽全身的力气挣,还是没法移动半分。义父和兄弟们一个个扑向他,即使闭上眼睛,他们也会在脑子里尖叫:睁开眼睛看看我!玉节!看我呀!你不敢吗?!尖啸越来越凄厉,他忍住不发出同样的嚎叫,紧咬牙关到近乎痉挛。身体很冷,冷到控制不住发抖。小郎君,小郎君。在几乎一刻不停的叫声里,他忽然捕捉到一丝遥远的呼喊。有些急切,有些担忧。好像夹杂在无数招魂鬼语里唯一的人言。沈鲤追!他猛然睁开眼睛,看见一张女子的脸。很温柔的脸。她是谁来着?头巾,难看的鹤,斧子。啊是了,是吕鹤迟。扒人裤子的吕鹤迟。鹤迟——到底是什么意思啊?可义父的幽影从她面容上飘过去了,沈鲤追把眼睛闭上:“走开……!”既是说他,也是说她。温暖的手掌触碰他的脸颊,问他:“能听见我说话吗?”“……听不见。”手掌稍微用力,把他整张脸捧住:“这不是能听见吗?”“别吵……走!”这句他已经不知道是在说谁了。可是脸颊…

  听见熟悉的笑声时,便知道发作的时刻来了。

  往常不会这么快的,应是受伤太重才导致比以往提前了许多。风凝月露让人没那么容易死的代价,就是让人处处想死。

  不断消耗肉身筋骨的痛,不断蚕食清明神志的幻象,用不了多久,就会把他变成一个疯疯癫癫、一戳就碎的空壳子。

  旁人听不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钻进他的脑海,从窃窃私语到高声吵闹,吵得他头痛欲裂。

  眼前浮现一张扭曲的脸,然后是身体,奇形怪状地颤动着,再变成他无比熟悉的那个人——义父崔宝盒。

  无论他的视线看向哪里,义父的身影永远都在,重叠在眼前所有事物之上,直直地瞪着他。

  我的好儿子,玉节啊,你杀了为父!

  没有为父,你就是个废物!

  所有人都耻笑你!所有人都抛弃你!所有人都瞧不起你!

  然后,闻乾出现了,端着一碗药灌他喝,一遍遍地喝;再然后,义兄弟们出现了,拿着刀剑砍向他,一遍遍地砍。

  他手里应该有把剑的,出现一个杀一个,等到杀光了,一切也就好了。

  偏偏他现在一动也不能动,用尽全身的力气挣,还是没法移动半分。

  义父和兄弟们一个个扑向他,即使闭上眼睛,他们也会在脑子里尖叫:睁开眼睛看看我!玉节!看我呀!你不敢吗?!

  尖啸越来越凄厉,他忍住不发出同样的嚎叫,紧咬牙关到近乎痉挛。

  身体很冷,冷到控制不住发抖。

  小郎君,小郎君。

  在几乎一刻不停的叫声里,他忽然捕捉到一丝遥远的呼喊。有些急切,有些担忧。好像夹杂在无数招魂鬼语里唯一的人言。

  沈鲤追!

  他猛然睁开眼睛,看见一张女子的脸。

  很温柔的脸。

  她是谁来着?

  头巾,难看的鹤,斧子。

  啊是了,是吕鹤迟。扒人裤子的吕鹤迟。

  鹤迟——到底是什么意思啊?

  可义父的幽影从她面容上飘过去了,沈鲤追把眼睛闭上:“走开……!”既是说他,也是说她。

  温暖的手掌触碰他的脸颊,问他:“能听见我说话吗?”

  “……听不见。”

  手掌稍微用力,把他整张脸捧住:“这不是能听见吗?”

  “别吵……走!”这句他已经不知道是在说谁了。可是脸颊不由自主地贴向温暖的地方。

  “你现在是不是能看见奇怪的鬼影,听见奇怪的声音?”

  沈鲤追重新看着她。

  “我见过有人这样。‘他们’现在在哪里?我身边有吗?身后有吗?”

  何止是有,无处不在。

  然而当他视线转移,就被她双手扳过脸来,“那你能看清我吗?”

  嗯,能。

  她又靠近一些,“别看他处,从鬼影里看我,只看我。”

  “你有什么可看的……”

  头发挽了易于打理的单髻,额前有乱发垂落,又是旧布做头巾,素钗一支等同于无;眉毛定是没有修过的,画也没画,右侧眉尾里似乎有道小疤?

  眼睛……隔着模糊的鬼影,她的眼瞳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。

  那里面映着自己苍白的脸。

  鼻子也就那么回事,不大不小,嘴巴也就那么回事,不薄不厚。

  长相也就……那么回事。

  她笑了:“是不好看,你将就着看吧。听我的声音,跟我说话。”

  哪有那么容易,你知道他们有多吵吗?他于是说:“你的斧子呢……拿来给我。”

  “干什么?”

  “把闹人东西砍了……”

  “要钱的。那可是我心爱的斧子呢。”沈鲤追瞪眼她也不管,继续说,“做走方医的第二年,林中采药时遇上流寇,差点儿没命。逃回镇上后,我就找铁匠打了一把斧子。他说女子用起来不如匕首方便,我说不,就要斧子,你想啊,去山中可以开路,砍砍柴砍砍树。大小、长短、轻重都按我身量打的,用着十分顺手。啊,前几日还凿了墙。没砍过人,也不知道砍不砍得动。”

  吕鹤迟的声音低低的,也许是离得太近吧,偏偏在那些尖啸里听得很清楚。没听她说过这么长的话,细细地解释她的斧子到底有多好。

  “树都砍得动,何况人?”

  她摇摇头:“那可未必,人的骨头很硬的。”

  “你既没砍过,如何知道硬?”

  “总砍过猪的。”

  吵闹的声音不知何时不见了,沈鲤追只是皱眉追问:“吕鹤迟,你是不是又在耍我?”她没有回答,把手掌放在他心口:“心跳慢下来了,是好些了吗?”

  沈鲤追抬头看着四周,除了吕鹤迟,灯火摇曳里什么都没有,一片寂静。

  吕鹤迟只觉得手掌里一沉,沈鲤追的身体陡然落下来。如果不是麻绳还绑着手腕,他整个人都滑落到地上去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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