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仙鹤持斧来_莫问名【完结】(13)

  紧绷之后脱力了吧。

  把他的手相继解开,撑住他倾倒的身体,吕鹤迟慢慢坐在地上长舒一口气。

  沈鲤追枕着她的肩膀,疲惫地喘息。

  他的狂症跟母亲当年何其相似。

  “你的名字……为什么叫鹤迟……?”

  她听见沈鲤追嘶哑的声音问道。

  “亡鸦早落,仙鹤迟来。阿娘说,我是她盼了很久才姗姗来迟的孩子,但是好事啊,就是经常会晚一点才来。”

  肩膀上传来笑声的颤动,“原来如此……你——”后半句实在太轻了,她没能听到。

  “那小郎君的鲤追又是何意?”

  吕鹤迟等了很久,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,他才说:“金鲤逆流上,追日逐九霄。”

  “是个一展宏图的好名字啊。”

  他又无声地笑了。这次她听清了:“可惜啊……”吕鹤迟摸他的手腕想搭脉,触到些微斑驳的皮肤。

  掌灯细看,两条手腕被绳子磨烂,渗出一片血迹。

  “可惜死不了……还要受此苦……”

  吕鹤迟心里蓦然一紧。

  他曾说过他很耐痛。濒死而未死的情形,他是不是有过不止一次?

  “小郎君?”许久未有回应。他呼吸绵长,沉沉地睡去了。

  望阳关今日阴雨。

  左符带来的字牌和密信,依然放在穆成礼案上。那半封密信上清楚写着买凶者姓名,是他麾下一名副将,行凶者是他军中一名蕃兵。

  刺杀直卫司总司使崔玉节。

  “这就是栽赃!那些个裤裆里没根、不男不女的鸟玩意儿,想用这套拿捏咱们!总统领,不能上了这个当!”副统领匡瑞在营帐里踱来踱去,气得七窍生烟。

  “是不是栽赃已经不重要了,”军师韦昭宁悠悠然说道,“崔玉节领天子密旨追查谋逆流言,前脚刚走,后脚就被人卖了行踪,侥幸未死手里捏着罪证,于是绳子这边绑上总统领,另一边瞄着朝堂上与他不合之人的脖子,想套谁套谁。”

  “这还叫不重要?!”

  韦昭宁白了他一眼,“天子信不信,才重要。”

  “咱们总统领与天子一起平定西南、为天子出生入死!还能有谁比他更忠心?!天子怀疑谁都不可能怀疑总统领啊!”

  “那崔玉节也为天子出生入死过。”

  “他跟咱们能一样吗?!我们可是守着整个大应国土!”

  韦昭宁压低了声音:“谁的大应?”

  匡瑞眼睛瞪得如铜铃:“那当然是陛下、是当今天子的大应!还能是——”话说到一半,他忽然明白了,为何会有“兄终弟及”的流言,为何会有密旨,为何会有漏洞百出的刺杀,“怎能如此?天子怎能……?!”

  “够了。”始终没有说话的穆成礼把那封信折起来,“传我的话回左司使,穆成礼为陛下披肝沥胆,忠贞不二,愿与崔总司使一同进京面圣,天子慧眼明鉴,定我生死黑白,穆成礼绝无怨言。”

  “总统领……!”

  “不能回,进京就是个死啊!”

  穆成礼缓缓摇头。

 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,自宫变之后,这一刀迟早要砍在他的脖子上。他避不过。

  沈鲤追又闻到花草香了。

  他不知道是哪种花草,总之跟京城流行和香药铺里调制的不一样。跟主人一样,初看寻常,仔细一瞧,偏又不太寻常。闻到这个香气,他就知道吕鹤迟来了。

  摸完额头,又从被子下把他手腕摸出来,翻过来转过去。

  “这是什么?”沈鲤追睁眼把手抬起来,发现手腕上缠了几圈净布。

  “昨晚上磨破了。”她说,“以前发作时,你也这样捱过去?”

  “当然不。”他把手放下,“我会提一把剑,砍一砍杀一杀,便神清气爽了。”

  但她好像不怎么信,“这样啊。”轻描淡写地揭过,转而问,“小郎君,你的狂症因何而起?”

  沈鲤追以问题逃避问题:“你说你曾见过有人也如此,又是谁?”

 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,互相看着。

  吕鹤迟先退一步:“我阿娘。那些日子我和弟弟都不太平,差点儿就没了。父亲说她是忧思过度,吃了很多安魂方才好。”

  “你好像说过你阿娘——”

  吕鹤迟垂下眼睛:“嗯,不在了。”

  沈鲤追沉默片刻,回答道:“我自小就有,找了很多大夫,安魂方也不管用。只说是惊邪入体,神魂有缺。”他又奇怪地笑,“也许多烧烧香就好了,也可能下辈子就好了。”

  听出他不愿多说,吕鹤迟也不强求。“若是觉得憋闷,身上不那么疼了,就可出去透透气。长山寨过腊月好像有些跟中原不同的风俗,很有趣。”

  过一会儿端了药碗来,放在竹案上。还有她留下的那包蜜饯,沈鲤追还没动过。中原风靡食甘,节令甜食多得花样,他从来不吃。

  苦味对他来说不算什么,但甜味却是很可怕的。

  里面也不知道是哪种果子,小小红红,放进嘴里就漾开蜜的味道。舌头一卷,在牙齿间咬碎了,又泛出酸来。

  混合在一起,衬得那药更苦了。

  自从这些杂役兵出言不逊,吕遂愿就经常在院子里练拳脚,时不时一声大喝恫吓“三军”。

  傍晚要下值时,有一个叫张有生的中年男人,旁人都叫他瘦张。小心翼翼地靠近吕遂愿,说“想找吕姑娘请教点事”。

  吕遂愿仔仔细细盯了他一会儿:“你没骂过我阿姐,行吧。”

  第9章

  瘦张是个民夫,应召迁来长山寨时分到一点仅能糊口的薄田。后来同白磨使部一位猎户姑娘成了亲,前几年妻子歌婆儿进山时摔伤了腿,没钱找医官买药,就去请巫医。治却没治好,留下残疾,打不了猎也耕不了田。但他这次来找吕鹤迟不是为了妻子,而是女儿。张家女今年十二,不曾正式取过名,因母亲是蛮族就都叫她张蛮女,久而久之就变成名字了。全家人住在山脚下一间破竹楼里,修修补补许多次,看着比药局烧秃了的后院没好多少。吕鹤迟到的时候,歌婆儿正借着勉强能看的一点点光亮,靠手感编筐子。见陌生人来,她才点起灯。张蛮女皮肤晒得黑黑,细瘦还带着泥垢的手脚从单薄衣衫里伸出来,不安地看着陌生人。掌着灯火,吕鹤迟看她褪掉裙和裤的腿间。即使带了蒙面,她也能闻到一股腥臭味道。女孩有些胆怯和害羞,在母亲与吕鹤迟之间来回看,抓着衣摆的手微微发抖。“别怕,姐姐要轻些碰一碰,给你看看到底是哪里病了。若是痛,你就说,姐姐就再轻些,好不好?”张蛮女点点头。吕鹤迟把灯给小妹拿着,带上手套仔细检验。尽管动作再轻,拨开破溃与粘连时依然让小小的女孩痛得皱眉,但她没吭声,只是咬紧下唇。吕遂愿发现了,夸奖道:“蛮女真是厉害!姐姐我那时可都吓哭了呢!蛮女这么坚强,以后能成大事的!”大概鲜少遇到夸奖,又或者是觉得也有人与自己同样患病,如今也大好了,张蛮女有些惊讶,也很开心。她的母亲汉话懂得不多,在一边不安地绞着双手望着女儿,看到女儿笑,她什么都不明白,但是也跟着微笑。吕鹤迟查完心里已经有个大概,又盘问许多问题,对张蛮女说道:“不是大事,待会儿姐姐开些药,待你父亲照着药方抓了,你也照姐姐的话用了,一定好得快。”张蛮女欢快地“嗯”一声,正要把裤子套上,被吕鹤迟制止道:“这条裤不可再穿了,可有热水洗净的裤子?多备一条换着穿。”裤子缝裆处已经都是血污,平时为外裙遮着看不出。张蛮女有些为难地看着母亲,跟她讲了几句土话,歌婆儿点头。…

  瘦张是个民夫,应召迁来长山寨时分到一点仅能糊口的薄田。后来同白磨使部一位猎户姑娘成了亲,前几年妻子歌婆儿进山时摔伤了腿,没钱找医官买药,就去请巫医。治却没治好,留下残疾,打不了猎也耕不了田。

  但他这次来找吕鹤迟不是为了妻子,而是女儿。

  张家女今年十二,不曾正式取过名,因母亲是蛮族就都叫她张蛮女,久而久之就变成名字了。

  全家人住在山脚下一间破竹楼里,修修补补许多次,看着比药局烧秃了的后院没好多少。吕鹤迟到的时候,歌婆儿正借着勉强能看的一点点光亮,靠手感编筐子。

  见陌生人来,她才点起灯。

  张蛮女皮肤晒得黑黑,细瘦还带着泥垢的手脚从单薄衣衫里伸出来,不安地看着陌生人。

  掌着灯火,吕鹤迟看她褪掉裙和裤的腿间。即使带了蒙面,她也能闻到一股腥臭味道。女孩有些胆怯和害羞,在母亲与吕鹤迟之间来回看,抓着衣摆的手微微发抖。

  “别怕,姐姐要轻些碰一碰,给你看看到底是哪里病了。若是痛,你就说,姐姐就再轻些,好不好?”

  张蛮女点点头。

  吕鹤迟把灯给小妹拿着,带上手套仔细检验。

  尽管动作再轻,拨开破溃与粘连时依然让小小的女孩痛得皱眉,但她没吭声,只是咬紧下唇。吕遂愿发现了,夸奖道:“蛮女真是厉害!姐姐我那时可都吓哭了呢!蛮女这么坚强,以后能成大事的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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