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灯
护眼
字体:

仙鹤持斧来_莫问名【完结】(79)

  怪不得这几日心口的脉络淡了些许,气息在体内运行也逐渐舒展。他问得随意,康寿答得也随意,崔玉节便不疑有他。针灸行到后半,身体觉得放松许多,又沉沉睡过去。

  “仔细看顾着总司使,我去照心院看看。”康寿收了针,对侍从说道。

  他去照心院时,吕鹤迟就在院中坐着,独自掌着一盏烛火,仿佛正在等他。甫一见他便将人拉入厅中,让他在书案前坐下。

  “吕姑娘?”

  吕鹤迟不语,只是递了一张纸过来。

  不看倒好,一看大惊:“你——!”吕鹤迟连忙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。

  ——双耳失聪,他仍未知。且与康医官商量对策。

  康寿拿过笔来,写下:何时发生?有何症状?

  吕鹤迟又推过来一册薄薄手札,详细记录下当时情形。康寿阅读时,她趁机写下:“若有阴雨,谎称发热引发旧疾。”

  康寿看了一眼窗外,傍晚时天色转阴,或许真的会有雨。入夏前的雨夜湿寒,勉强算个借口。吕鹤迟忽然说道:“每到这个时节就容易旧疾复发,这两日要麻烦康医官来施几针。”

  虽听不见,但凭借记忆还是可以说话,日子再长可就不能保证了。

  康寿一面应了,一面诊脉,眉间却越发紧皱。提笔写下:“耳窍不通,脉象细涩,恐多症伴发。”最坏的境况,耳聋只是开始。

  烛火摇曳中,吕鹤迟的面容令人看不真切。

  她在康寿笔迹后方写道:“解毒为先,能拖几日拖几日。以防万一,解药存好。”

  康寿思考片刻,写下“稍待片刻”,起身向外走去。

  吕鹤迟不知他去做什么,回来时发现身边多了一人:高英娥。

  “须有近身女使在侧,照顾起居,方不令他疑心。”

  单单听不见已经极不方便,万一有破绽被崔玉节问起,也无人敢瞒。全府上下能让崔玉节听话的人除了吕鹤迟,就只剩高英娥了。

  她晓得其中利害,也定会以为少主人解毒为先。

  高英娥在吕鹤迟身边坐下,握着她的手,满眼关切:“真的听不见了?不能治?”吕鹤迟只能宽慰而笑,康寿回她:“这药非药,毒非毒,整个翰林医局都是第一次见,委实不敢说能治。”

  高英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。

  她来崔府做都管,已经是少主人成为总司使之后的事了。纵然他一如既往地骄纵,她也晓得他吃了许多苦才有今日。

  几年来眼看着崔玉节不断受伤、痛得死去活来,高英娥的心也跟着死去活来。

  纵然外人都说他千般万般不好,骂他的诗文摞得几丈高。可高英娥眼里,他还是那个会护着所有对自己好的人,会把她这个陪嫁厨娘当成亲人一样照顾、跟她撒娇说“高嬷给我做个冷碟子吃”的孩子。

  他明明是个好孩子啊,他本应该也有两情相悦之人啊。

  所以看到吕鹤迟,看到崔玉节如何对她,看到她如何对崔玉节,听到两人在药庐里“破口大骂”,高英娥觉得少主人总算遇见了一个心疼他的人,这事儿……说不准就成了呢?

  即便不久前知晓吕鹤迟与他之间的孽缘,她会难过少主人一心扑了空,却也怨不起吕鹤迟来——她承担了本不应该承担的罪孽,她已经很辛苦了。

  高英娥活到这把年纪,一眼就能看得出那是个历过风霜、性子坚韧、心肠柔善的姑娘。这些日子来观她言行举止,观她如何待人,观她小妹,高英娥也知道她即便不能与少主人有男女之情,也是值得深交的有德行之人。

  谁又能想到,她竟然为了救崔玉节甘愿以身做药引呢?听康寿所言,只怕不止是耳疾一症。若少主人知晓她为自己牺牲至此,那烈性子断是不肯再用解药了。

  “好,”高英娥对二人说,“就交给老身吧!”

  少女仰着头看树,崔玉节问她,“你要做什么?”

  “我若是猫就好了,可以随便爬树。”幼时的吕鹤迟梳着双髻,身量刚过崔玉节的腰,“我现在也能,你看。”她把手里的各色树枝给崔玉节看,“家里的树我都爬了一遍。”

  “我像你这样大的时候,已经去骑马猎鹿了。想爬就爬呗。”崔玉节不甘示弱,虽然不晓得自己跟一个孩子较什么劲。

  “父亲会骂阿娘的。”

  她忽然转脸看着崔玉节,有些恨恨地,“你们男子可真好,我阿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为何我就不行?”

  “有何不行,我说行。”崔玉节说,“我同你一起去找你父亲,看他见着我,还敢不敢有半个不字?!”后半句讲得咬牙切齿,即便是做梦,他也要手刃了闻乾!

  小少女“噗嗤”笑了,哈哈哈哈地笑得十分畅快。崔玉节从来没在长大的吕鹤迟脸上见过这样毫无顾忌的笑。

  笑完了,她又摇摇头。

  “阿娘会难过的,父亲再不好,她也认定了他。”

  小少女长大了,是十六七岁的样子。脸上有笑意,却冰冷疏离:“我可不会成为阿娘那样的人。还是自私一些,做父亲那样凉薄的人吧。这样至少不会伤心。”

  崔玉节走近几步,低头看着她:“不但不会伤心,还会不在意伤别人的心。”

  “钟情难得,深情易逝,爱而不得的怨恨却持久……”她又长大些,熟悉的那个吕鹤迟伸手碰碰他的脸,“与其这样,还不如别开始。”

  崔玉节想去抓她的手,她却如雾气般消散。

  听见院中鸟鸣,崔玉节缓缓睁开眼睛,自己的手还在半空中,没有抓到任何东西。

  掀开帐幔,送上清口茶的不是侍从,而是高英娥。

  “高嬷?”

  高英娥坐在榻边,慈爱地摸摸他的脸:“气色果真好些了。”

  “我早就没事了,高嬷何必亲自来。”

  “有件事,老身我就自作主张了。”高英娥温声说道,“我让吕姑娘到我那院子里住一段时日,今早就让她搬了。”

  崔玉节用眼神问“为何”,高英娥把他茶盏接过来放下,“她自己虽擅妇人科,却没调理好自己身体。昨日受了点寒凉,康医官来开了些药,我院中有些年长女使,晓得些妇人保养方。还有……”

  她顿了一顿,看着崔玉节,“我知少主人还埋怨她,发了些脾气。你们俩一前一后的牢狱之灾,各自伤身劳神,就别对着生气了。”

  崔玉节沉默半晌,闷声说:“高嬷,她不喜欢我……”

  高英娥把他搂在怀里,“你是好郎君,她也是好女子,她也许对你没有那样的心思,却也心心念念为着你好,莫要苛责。”

  可我不是“好郎君”,崔玉节想。

  反正也是做不成好郎君了,反正也是撕下自己那层皮了,反正也是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,干脆就坏到底吧!

  第66章

  吕鹤迟从照心院搬到风顺堂的第三日,宫中来人问“总司使伤愈否”。崔玉节于是沐浴更衣,进宫面见天子。御丹房前,意外地遇到另外一人:卫王穆成礼。“听闻总司使重伤,现在看来已无大碍。”“多谢卫王殿下惦记,有殿下这句话,下官的伤就好了大半。”虚与委蛇、不咸不淡的寒暄之后,两人这才跟随道童进入御丹房。御丹房俨然已经成了另一个听政殿。大晟初年,天子隔日上朝,大晟七年,改为每月临一、五上朝,大晟十年,又改为临五上朝。到如今虽然还是临五,但已有数次临时从文德殿改为御丹房。不过今日并不临五,只是看到卫王的瞬间,崔玉节已经猜到天子找他们来所为何事。他熟稔地拜四方再进殿,卫王来得极少,没记住,比划两下,也跟着进去了。天子在听琴,一曲奏毕,两人才一左一右在两侧坐下。听天子问道:“玉节伤可好?”“回仙君,臣服仙君所赐仙药,续骨生肌,恍若再造,现下已经大好。”天子满意地点头。并不是不知风凝月露的作用,可崔玉节这样说,还是令龙颜大悦。“五弟此次安江之行也辛苦了。玉节,你可知若不是卫王亲访,令你一片爱君之心表于天下,本座就要亏待于你了。”崔玉节立即回到:“臣确实犯欺君大罪,本就理应重罚!何谈苛待?更何况仙君座下,赏罚皆是成就之恩。仙君仁德,请卫王殿下教化臣之愚钝,纵然赤诚丹心亦需慧而用之,罪臣感念涕零!”天子哈哈大笑。“本座同五弟并肩出征时,仍恍如昨日。近来乌洒频频侵扰我大应边境,大有开战之势,五弟作何想法?”“陛下,臣弟觉得现下若举兵乌洒,恐有些仓促。乌洒王帐内争斗渐起,不如联合其东部蒙图部徐徐图之,方是稳妥。”“仓促”到底还算是比较隐晦婉转的说法。天子在位三十余年,大兴土木兴建宫观,光京城御宫就有十二座。一年之中二三十个节日瑞兆频现,赐钱不断,道士俸禄比官员还高。如今民间甚至不以读书、田地为业,转而兴起卜算、出家。国库早已无法支撑战事,更何况要面对的还是精兵强将的乌洒…


  哦豁,小伙伴们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,记得收藏网址 https://www.52shuku.net/ 或推荐给朋友哦~拜托啦 (>.<)
传送门:排行榜单 | 找书指南 | 救赎文  欢喜冤家  暗恋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