烛阴亦是踏前半步，目光紧紧盯着苏纤柔：
“嫂夫人，北承兄在天上看着呢，今日这千载难逢的机会，难道你不想替他报仇么？”
苏纤柔却充耳不闻，只盯着儿子手中那把不离赫连琮脖颈的匕首，脸色惨白一片：
“晏儿，你，不能杀他！”
“哦？”
萧南晏剑眉一挑：“母亲，他是咱们的仇人，为何不能杀他。难不成，您……”
“住口！”
苏纤柔厉声打断，发间檀木簪因激愤而轻颤：
“我与你父夫妻情深，岂容你胡乱揣测！”
“既是情深，儿子替父报仇，又有何不妥？”
萧南晏的匕首再度抵住赫连琮的咽喉，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：
“今日，赫连琮必死——”
“不可！”
苏纤柔扑过去，一把拽住萧南晏的手腕，素来温柔的眉眼，罕有染上怒意：
“晏儿，你若杀了他，是要遭天打五雷轰的！”
“替父报仇，天经地义。”萧南晏仿佛没有看到母亲泪湿的眼眶。
观猎台上的苏沁瑶，忽然尖声怒喝：
“苏纤柔，你住口！难道，你不顾忌苏萧两家的脸面了么？休要再胡言乱语。”
“脸面？”
苏纤柔转头望向她，唇角勾起一抹悲凉的笑：
“姐姐，我已经忍了二十几载。尤其，这八载时光里，我亲眼看着晏儿在仇恨里挣扎，被你们迫害。今日再不说，怕是将要酿成大错。才是真的要毁了我的晏儿！”
她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，那俊秀的眉眼，与自己如出一辙，可是，这个漂亮的孩子，八年以来，已承受的太多。
“晏儿，是母亲错了。错以为，隐瞒这个秘密，甚至至死不说，便是对你的保护，对苏氏一门的维护，更是对北承的愧疚与爱护。哪料想，事情却终是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。”
苏纤柔的目光，缓缓在萧南晏和赫连琮之间游移，半晌过后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：
“晏儿，你不能杀赫连琮。”
萧南晏墨眸如渊，声音里却是出现一丝裂痕：
“为何？”
苏纤柔颤抖地指着赫连琮，泪水滚滚而落，却终是说出了口：
“因为，他——天启皇帝赫连琮，才是你的亲生父亲！”
第258章 南晏他，他是朕的儿子？
偌大的云丘围场，竟然陷入一片死寂。
赫连琮的瞳孔剧烈收缩，死死盯着苏纤柔，仿佛要将二十几载的光阴看穿。
“柔儿，你、你说什么，南晏他，他是朕的儿子？”
萧南晏手中的匕首当啷落地，砸在赫连琮的龙纹靴边，发出刺耳的清响。
纵然他近来曾有怀疑，故意用计，逼母亲说出真相。
可是，真相往往过于残忍。
若赫连琮是他的亲生父亲，那他与萧北承二十几载的父子情，八载背负着仇恨、卧薪尝胆的苦痛，就为了要杀自己的亲生父亲，颠覆他的天启江山么？
“母亲……你疯了么？”
萧南晏踉跄半步，纵使知道这或许便是血淋淋的真相，却不敢相信：
“晏儿自出生伊始，便以为父亲是萧北承，他对晏儿，亦是那般的疼爱、照拂，儿从未想过，他竟不是儿的亲生父亲！甚至，一心想着，要杀尽赫连一脉，为父报仇。今天您告诉儿子，这一切都错了……那八载噩梦一般的岁月，是错的么？过去二十几载，也是错的么？”
“晏儿，是母亲对不住你，对不住北承……”蔓萝和夕颜快步上前，一左一右，扶住了苏纤柔摇摇欲坠的身子。
不远处的烛阴，脸色泛着一丝青芒：
“嫂夫人，你、你竟背叛了北承兄，你怎么对得住他？”
倒是赫连琮，他的目光扫过萧南晏那张与苏纤柔酷似的脸，视线再次落到苏纤柔的身上，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。
他的喉结剧烈滚动，上前一步，想要触碰苏纤柔的脸庞，却在指尖将触未触之际，猛然颤抖着蜷起，他生怕这是一场易碎的幻梦：
“柔儿，你……你说，南晏是朕的亲生儿子？”
他的声音越发沙哑，尾音却带着一丝狂喜，他居然和此生最爱的女人，在这世上尚有一丝血脉的牵绊，还是萧南晏这般的人中之龙，他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柔儿，你莫不是在骗朕？你当年为何不说，却还嫁给了萧北承……”
苏纤柔痛苦地闭上眼睛，再度睁开时，狠狠逼退眼泪，也顾不上颜面，诉起当年之事：
“当年，你自己做过什么，你不知道么？二十三年前，你我梅林私会，你说你的父皇母后已同意与苏家联姻，你将以十里红妆迎我……便是那次，有了晏儿。却不想，等来的却是将姐姐赐婚于你的圣旨。”
赫连琮只觉得心如刀绞：
“都怪朕，错信了父皇母后，还以为他们同意联姻，一时情难自禁，却不想，他们赐婚的却是苏家的嫡女。你是知道的，朕当时拒不同意，可你的姐姐，她、无耻地给朕下了药，而你，义无反顾地嫁了萧北承，所以朕才……”
苏纤柔冷笑：
“你知不知道，因为怀上这个孩子，我深知无法在苏府立足，必会被爹爹他们认定我给苏府蒙羞，无奈之下欲悬梁自尽，险些一尸两命。若不是北承及时救下了我，且不嫌弃我这不洁之身，甘愿认下晏儿，娶我为妻，我岂能活到今天！”
赫连琮眸子抖得越发厉害：
“你说，萧北承他知道，南晏非他亲生？”
苏纤柔秀目中含着一丝怨恨：
“是！他知道，他什么都知道。他是心甘情愿与我成亲，愿意照顾我和晏儿一辈子。他是这样说的，也是这样做的，成亲十几年来，他敬重我，爱护我，更对晏儿，视如己出！”
苏纤柔眸子中怒气渐浓，厉声指责：
“可是，便是你们，逼死了北承，这些年，又屡屡迫害晏儿。他……又是何其无辜！”
赫连琮震惊之余，又有一丝疑惑：
“你隐瞒南晏的身世，朕理解，你不想让朕知道这一切，做过多的纠缠，也不想让萧北承蒙羞。可朕有一事不明，若南晏是朕的亲子，那你为何还要请旨赐婚，让朕准了姝儿和南晏的婚事，他们岂不是兄妹……”
赫连琮没有再说下去。
观猎台上的苏沁瑶，眼见局势急转直下，脸色瞬间惨白如纸：
“苏纤柔，莫忘了你曾对天发过誓！”
苏纤柔瞥了一眼自己的亲姐姐，眼底寒芒毕露：
“姐姐，你也违背了誓言，迫害我的晏儿，那我又何必守信？什么世家声誉、皇家体面，都远不及我儿子的性命更重要！”
苏纤柔的眸子，陡然之间变得凌厉，她探手指着瘫软在地、瑟瑟发抖的赫连姝，唇边浮起一丝冷笑：
“只因，赫连姝，根本就不是赫连琮的亲骨肉！”
第259章 当年之事
苏纤柔此话一出，宛如惊雷炸响，全场哗然。
赫连琮身子猛地一颤，险些栽倒，被寒枭一把扶住：
“这，这怎么可能？”
比他更震惊的，还有赫连枫。
他万万没有想到，萧南晏竟是姨母与自己父皇所生的私生子，萧南晏比他早出生半月，那他才是天启真正的皇长子？
天启立嫡以长不以贤，若真是如此，自己这太子之位，岂不是岌岌可危，又该情何以堪？
还有，自己的皇妹赫连姝，若不是父皇的亲生女儿，她的亲生父亲，又会是谁？
夕颜和蔓萝面面相觑，皆从对方眼底看到惊骇。
二人下意识地看向萧南晏，却见他始终负手而立，脸色阴翳如墨，却未有太多的震惊，显然，他对这个结果似乎没有太多的意外。
夕颜暗中思忖，莫非，他早有预料，这一切，都是他做的一个局，逼所有人将真相和盘托出？
“贱人，你住口，莫要血口喷人！”
苏沁瑶的尖叫声刺破云层，一双眼眸凌厉如刀，恨不得一刀一刀将苏纤柔千刀万剐。
“血口喷人？”
苏纤柔冷哼一声：
“当年，我亲眼所见，你与一个面具男子于苏府内宅中苟且。我虽然看不清那人的五官相貌，但确定他不会是陛下，因为，陛下那个时候，由兄长陪同南巡沥阳，根本不在燕都，一个月后才巡查归来。你找来御医，谎称怀有两月身孕，实则只有一月，你计算着日子，提前一个月服下催产药，生下了姝儿！”
苏纤柔再也不顾什么苏府的脸面，一字字一句句都将苏沁瑶推向万丈深渊：
“当年，我发现了这个秘密，你逼我对天发誓，务必守口如瓶。你对我说，这些事若是曝露于天下，苏府便是欺君之罪，户灭九族，我的娘亲和母族，也休想活命，亦会连累萧府，所以，这个秘密我掩盖了二十几年！但你也承诺于我，绝不会伤害晏儿，可你这些年来明里暗里所做的，都是什么勾当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