颈窝处的湿意尚未散去，提醒着她，刚刚那个在她面前失态痛哭、甚至自残的男人，是高高在上的天启皇帝赫连枫。
她轻轻叹了口气，指尖冰凉——这场纠缠，到底要何时才能了结？
殿门 “吱呀” 一声合上。
夕颜走到窗边，只见十六名带刀侍卫已肃立在殿外，盔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，看似是守护，实则是密不透风的监禁。
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，心中一片茫然。
赫连枫的痛苦是真的，执念也是真的，。
而她被困在这里，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茵儿和萧南晏。
这场纠缠，仿佛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，勒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。
一连十日，夕颜都被软禁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紫宸殿里，如同笼中的金丝雀。
殿内的绫罗绸缎、珍馐美味换了一茬又一茬，可再精致的陈设也掩不住空气中的压抑。
这里，是赫连枫的寝宫，他每晚都会回来。
无论夕颜如何抗拒、冷语相向，他都执意留在殿中，坐在案边，守她到天亮。
但他终究是信守了承诺，再未越雷池一步。
他会为她掖好被角，会在她辗转难眠时轻声说些无关紧要的琐事，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，仿佛这样就能焐热她冰封的心。
“殿外不太平，最近朝中暗流涌动，你留在殿内，朕护着你，才是最安全的。”
他总用这句话搪塞，语气里的担忧不似作假，却也藏着不肯放手的固执。
他给了她最好的衣食，却吝啬于给她一丝自由。
夕颜的心，早已如烈火焚烧。
她试过声嘶力竭地争吵，试过冷若冰霜地沉默，甚至试过绝食抗议，可赫连枫始终不为所动。
他只是固执地重复：“等萧南晏退了兵，朕就想办法把茵儿接进宫里，到时候你们母女团聚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
可他越是这样说，夕颜心里就越是焦灼。
她心中惦记的，除了茵儿，更多的是萧南晏的伤势。
那一刀刺得那么深，他到底，是生是死？
午夜梦回时，她的脑海中，总是闪现那一幕：萧南晏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，却依旧用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抱着茵儿，苍白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。
每一次惊醒，她的心脏都会一阵阵抽疼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，连呼吸都带着钝痛。
直到此时，夕颜才不得不承认，自己终究是不忍他死的。那些平日里被恨意掩盖的情愫，在生死面前忽然变得清晰。
对他，如果没有深深的爱，又哪里有刻骨的恨？
第444章 为了一个女人，竟连江山都不要了？
这些年来，夕颜虽恼萧南晏的强势霸道，恼他的以自我为中心，恼他永远那般笃定自信，将一切都牢牢掌控在手中，从不问她愿不愿意。
可当那柄匕首刺入他身体的瞬间，她心里就像被生生剜开了一个洞，冷风呼呼地往里灌，空得发疼。
她知道，他是心甘情愿受了那一刀，更是为了救茵儿，也是让她出了心中那口怨气。
想到这里，夕颜竟有一丝害怕，她怕，此生再也见不到他。
她的心里清楚的很，赫连枫和萧北承心思深沉，必定会趁着萧南晏伤重这个绝佳时机，搅弄风云，扰乱军心。
而她自己的处境，也十分危险。
赫连枫固然不会伤害她，可是，他的身边豺狼虎豹，苏沁瑶、赫连姝、萧北承，哪一个不是心思歹毒，她自己又被封了内功，该要如何才能自救，逃离虎口？
……
夕颜所料未错，她被赫连枫囚在宫中的消息，如同长了翅膀般，很快便传到了苏沁瑶的耳中。
苏沁瑶听闻此事，气得将手中的玉杯狠狠砸在地上，碎片溅起，在金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。
她当即让人传赫连枫到玉藻宫，不等他行礼，便劈头盖脸一顿痛骂：
“枫儿，你如今是越来越出息了！那个夕颜，本是用来胁迫萧南晏退兵、逼他交出传国玉玺的棋子么？你倒好，天天把她捧在手心，夜夜留她宿在你的殿里，甚至还想立她为后？她一个叛臣之妻，又生过孩子，你让满朝文武如何看你？让天下人如何议论？成何体统！”
眼见赫连枫沉默不语，苏沁瑶气得胸口剧烈起伏，指着赫连枫的鼻子，语气尖利：
“听母后的话，即刻把她丢进天牢！那女人是萧南晏的枕边人，必定知道他不少阴谋诡计和行军之策，严刑拷打之下，还怕她不招？到时候既能拿捏萧南晏，又能知晓敌军动向，这才是正经事！”
赫连枫站在殿中，脸色冷凝如霜，听完她的话，只是淡淡开口：
“母后，对于朝内之事，儿臣自有分寸。夕颜是儿臣放在心尖上的人，决不会用她去做任何交换 —— 否则，儿臣才是真的要永远失去她了。”
“你！”
苏沁瑶被他气得浑身发抖，指着他痛斥：
“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！为了一个女人，竟连江山都不要了？”
赫连枫的眼神骤然变冷，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：
“母后，她是儿臣此生最爱的女人。就算真的失了江山，儿臣也不愿再利用她做任何事。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殿内噤若寒蝉的宫人，一字一句：
“谁若敢动她一根汗毛，便是与儿臣为敌。到时候，莫怪儿臣，翻脸无情！”
说罢，他不等苏沁瑶再开口，猛地拂袖而去。
明黄色龙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玉杯碎片，发出细碎的声响，像是在为这场不欢而散的争执画上句点。
苏沁瑶望着他决绝的背影，气得眼前发黑，扶着桌沿才勉强站稳，口中恨恨道：
“孽障！真是个被美色迷昏了头的孽障！”
……
此刻，赫连姝躲在玉藻宫殿柱后，将方才赫连枫与苏沁瑶的争吵，听得一清二楚，心中恼火。
这一生，她最恨的人便是夕颜。
若非这个女人，皇兄怎会被迷得神魂颠倒，连江山都可抛却？
尤其萧南晏——那个她放在心尖上多年的人，也为了夕颜一次次对她绝情冷待。
前几日，听闻萧南晏硬生生挨了夕颜一刀，至今生死未卜，她心中对萧南晏的爱与恨拧成一团，最终尽数化作对夕颜的怨毒。
这个女人活着一天，她便如鲠在喉，连呼吸都觉得不畅快。
她听自己的爹爹萧北承说，夕颜被赫连枫下了锁元散，浑身内力施展不开，正是除去她的大好时机。
只不过，她现在尚顾忌着赫连枫。
若是被他知晓是自己下的手，以他如今对夕颜的在意，必定不会饶过她。
可方才听着自己皇兄和母后的争执，赫连姝眼中忽然闪过一丝阴狠的算计：
眼下他们为了夕颜闹得颇有不睦，她若此时杀了夕颜，再将这桩事巧妙栽赃到母后头上，皇兄即便再恼再恨，难道还能真的对生养他的母后动手？
到那时，夕颜死了，碍眼的人没了，她的气也顺了；而母后被皇兄记恨，他们之间便有了间隙，对于云丘兵变那日，苏沁瑶为了赫连枫的皇位，欲弃她的性命，她至今仍耿耿于怀，始终怀恨在心的。
所以，如此一来，她既能除去心头大患，又出了那口闷气，还能全身而退，岂不是一举三得？
第445章 明日，朕便准备开城迎战
这几日，赫连枫的心绪乱得像团缠结的麻。
萧南晏中刀后生死未卜，可傅云卿率领的大军依旧死死围困着燕都，城墙外的营帐连绵如带，日夜传来的号角声像重锤般敲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城内的情况早已不容乐观。
先前为了逼退敌军仓促进城，如今被围得水泄不通，粮草补给彻底断绝。
户部官员昨夜递上的册子触目惊心——粮仓现存的粮食，若按城中军民人头均分，撑不过一个月便会粮绝。
到那时，不等敌军攻城，城内自会先乱作一团。
赫连枫站在城楼上，望着城外黑压压的敌军阵营，指节在城砖上叩出沉闷的声响。他算了算手中的筹码：
自己亲领的十万禁军，加上收编的五万降兵，虽算不上精锐尽出，却也足够与萧南晏的兵力抗衡一番。
与其坐以待毙，不如孤注一掷。
他下定决心，今日整顿兵马，明日一早便开城迎战。
晨起时，他坐在床沿，目光落在夕颜沉睡的侧脸上，指尖轻轻抚过她眼下的青黑——这些日子，她清减了太多。
他的心底，掠过一丝挣扎，自己这般将她囚在身边，到底是对是错？
可他，终是舍不得放她走。
他轻轻叹了一口气，从怀中取出那支银簪，入手微凉。
摸着簪身亲手篆刻的永夜二字，眼中微微有些酸涩，随即，动作轻柔地将簪子插入她的发间。
夕颜的长睫忽然微不可察地颤了颤，他知道，她醒了，只是不愿睁眼，不愿与他说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