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稚瞧到伤处,也是一阵心疼,免不得为伏嫽报不平,骂了鹿明姬几句,随后小心为她清洗伤处,伏嫽直叫轻些,怎么碰都疼。
魏琨就是这时进的帐篷,一掀厚毡布门帘,就见伏嫽仅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袍子,背对他坐在漆枰上,乌发松垂逶迤枰面,修长雪白的腿蜷张,两边的润粉小足搭着漆枰,秀气的脚趾都疼的皱在一起,阿稚蹲在她跟前,专注于清洗,主仆两个都没注意帐篷里进人了。
伏嫽叫了几声疼,又莫名感觉好像有冷风吹进来,后知后觉的问阿稚,“是不是有人进来了?”
阿稚抬头往毡布门看了一眼,“没人来。”
伏嫽也回头瞅过,毡布好像是被外头风吹的晃动,难怪她觉得后背发凉,这帐篷比不得正经房屋,一块毡布充当门来用,要是不小心被风给吹开了,倒霉的还是她。
遂催着阿稚给自己上好药,忙忙的穿回胫衣,便爬到床上钻进被里,让阿稚把褚松送的东西都收起来。
梁萦大概已经和广陵王有了来往,褚松不仅是梁萦豢养的门客,没准更是她和广陵王之间的传话人,要不然褚松也不会这般有恃无恐。
上辈子梁萦要废戾帝立广陵王,往后梁萦必也会有此打算。
既然已和魏琨同是一条绳上的蚂蚱,那就做好和梁萦敌对的准备,免不得要与褚松周旋,还能借此探听到讯息。
伏嫽想着想着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。
阿稚收拾完出了帐篷,一眼见魏琨立在帐篷外头,不知站了多久,肩头都落了不少雪,天彻底黑了,阿稚瞧不清他的脸,噫了声,问他怎么不进帐篷。
四下寂静,魏琨问她要伏嫽让她收起来的金步摇和玉牒。
阿稚心想,他和伏嫽都是半真不假的夫妻了,他要也可以给。
阿稚没什么心眼,说要跟伏嫽说一声,等了一会儿,不见魏琨出声,她悄声嘀咕着别扭,就钻回帐篷,跑床前问伏嫽给不给。
伏嫽睡得沉,阿稚问了好几遍,她终于哼哼唧唧嗯出来,阿稚这才放心把金步摇和玉牒都交给了魏琨。
魏琨拿到东西,就快步离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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掖庭内最角落的弄堂,屋内只点了一盏随时会熄灭的油灯,穿堂冷风呼呼的吹进来。
梁献卓闭着眼靠坐在墙边,神色疲倦,两只手被禽鸟啄了不少伤。
薄曼女小心帮他包扎,道,“表哥且再忍忍,姑母一定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。”
她见梁献卓不吭声,心下也忐忑,进了这掖庭,想再出去哪有那么容易,这次戾帝来上林苑,都没带薄朱,现今谁不知,戾帝对颍阴长公主敬爱有加,事事听从她,颍阴长公主还送了个长得像戾帝生母的女人给他,显然是想让薄朱失宠。
薄曼女想到今时的处境,不由落泪,禁不住将今天在鱼鸟观的遭遇哭诉了出来,隐去她与褚松的那些暧昧行端,只将伏嫽贬低成生性放荡,与褚松私会勾搭的蛇蝎妇人。
梁献卓问道,“你和她何时结的仇?”
薄曼女摇摇头说不知。
梁献卓审视着她,半晌说,“曼女,你跟孤撒谎了。”
薄曼女一阵发寒,倏然举手起誓力证自己没撒谎。
梁献卓叹了口气,“那就是跟孤结了仇。”
之前他派人刺杀魏琨和伏叔牙,原以为天衣无缝,可没想到那些蠢货行事不利,事情败露,后魏琨才会杀他安插在长公主府的细作以示警告。
若是早几代的诸侯王,也不会忌惮一个小小郎官,终归是今上狠毒不仁,才令他举步艰难。
“伏氏女心机叵测,以后莫要与她对上,你不是她的对手。”
烛光下,梁献卓的脸如玉雕,薄曼女不觉痴痴,抬手想为他宽衣解带。
“出去。”
薄曼女一哆嗦,收回手,念念不舍的退下了。
摘星楼上高悬随珠,在夜色里闪烁着光芒,明明那光极温和,梁献卓却觉刺眼,闭目片刻渐入睡,红影从高楼跃下,有人在哭,撕心裂肺。
他再睁眼,又只有那束刺眼的光。
梁献卓直视着随珠,自入掖庭,他又开始做梦,那个梦反反复复,只要醒了,就极难想起,只是现在他终于回想起了一点梦境。
这个梦发生在摘星楼,那个女人从摘星楼上跳下去,不可能活得了。
他捂着阵阵作痛的心口,他竟然会在梦里,为一个女人痛哭流涕,他甚至看不见那个女人的脸。
这梦魇当真可笑之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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伏嫽睡到后半夜听到水声,艰难睁眼,就见魏琨把自己脱得只剩一条裈裤,赤着上半身在洗澡,肩背腰腹上肌肉虬结,随着他洗身,水珠都往下滚落进裈裤里。
伏嫽登时睡意去了一半,赶紧红着脸闭眼,心底气他没体统,竟然在她面前赤身裸.体,阿翁教的那些礼节全进到狗肚子里!
可也不在家里,他们不可能分房住,帐篷不大,干什么都得在一处,得亏她回来的早,不然前面她擦洗伤口,也要被他看见,那才更难堪。
伏嫽大人不记小人过,只当自己听不见看不见。
片时,他终于洗完了,大剌剌的躺到她身侧,顿时被窝里都热起来,血气似有若无的萦绕在鼻尖。
暖烘烘的被窝太好眠,伏嫽犯起困顿,嘟囔着,“你在鱼鸟台干了什么?长公主好像越发讨厌我……”
她半耷拉着眼,眼睫一动一动,随时会睡过去。
魏琨静静的看着她睡去,忽地推她向里侧,这一下把她给推醒了,她也用手推他,偏偏他身板精壮,她根本推不动,便生气道,“等我回去送信给阿翁,就说你欺负我。”
这真是孩子话了,她说完便觉得自己像在跟他撒娇,他们是表面夫妻,彼此看不顺眼,他刚刚推她,大抵是她靠的太近,这本没什么,只是以他的脾气,应该是提醒她,而不是推她,不知道的还当是跟她置气。
伏嫽跟他两眼相对,谁也不服谁。
晚归便罢了,还要把自己洗一遍。
伏嫽嗅了嗅,果然那股血腥味还有,顿时恶寒,原来给戾帝当走狗,还要替他杀人。
伏嫽也不逞强,悄悄避远,两人就像隔
了楚河汉界,生怕碰到他。
魏琨抿着薄唇,冷冰冰瞪视她,未几她就败下阵,打着哈欠睡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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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天将明,伏嫽还陷在睡梦中,帐篷毡布被掀起来,进了冷风,伏嫽迷蒙中想看来人,脑袋就被一只大手托住,稳稳的将她抱进胸膛里。
梁萦入内便看见伏嫽被魏琨揽在怀中,整个人柔若无骨的依靠着他,脸也埋在他胸前,只余一头乌墨长发垂散,和魏琨的头发纠缠在一起。
魏琨紧紧搂着人,侧目时眼神机警凶狠,恰如一头护食的小狼,直到看见梁萦,他才微微放下戒备,小心的将伏嫽放下,忙起身行礼。
伏嫽也清醒了,知道刚刚是做给梁萦看的,拢好凌乱的衣袍,被魏琨托扶住腰,跟着他起身行礼,唯唯诺诺的缩在魏琨身旁。
梁萦脸上阴晴不定,这头小狼不为她所动,更爱软弱依赖他的菟丝子,暖帐春宵,何等快活,她倒打搅了这对恩爱的小夫妻。
“我的门客死了,听说绥绥昨日见过他,我看在你阿母的面上,给你一个辩解的机会,若解释不清楚,休怪我不留情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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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话说:让大家久等啦!下了夹子以后,从明天开始下午六点准时更新!有事会提前请假,么么!
第27章
褚松死了?
伏嫽佯作无促道,“我昨日确实在泮亭见过褚先生,但我与他说过几句话,阿郎就来接我走了。”
她这话说的半真半假,魏琨确实去过泮亭,谁叫他躲在松林里看她的乐子,现在梁萦来兴师问罪,她自然得拉他挡一挡。
梁萦皱着眉,昨日鱼鸟台上,皇帝听信魏琨的话,遣人去林中搜查,果然被他们发现了马尿,又顺藤摸瓜,查到了鹿明姬头上,鹿明姬胆惧之下把能招的都招了,又求她救命,皇帝当时满面黑沉,虽没质问,但就怕对她心有不满,怀疑这事是她授意的。
梁萦习惯了被人奉承,府中门客也对她恭维有加,魏琨圆滑且不易驯服,只忠于皇帝,惹急了还会反咬一口,梁萦到现时对他差不多已失了大半兴趣,她确实钟爱年轻气盛的貌美少年郎君,但若这郎君不好掌控,还不如死了的好。
“褚松为什么会找你?”
伏嫽总不能跟梁萦说,她的门客看上自己了,那是在触梁萦的霉头,褚松不怕,她还是怕的,梁萦如今不说只手遮天,也算得上权倾朝野,敢跟她硬碰硬,就是先前何御史那个下场。
她脑子转一圈,眼睛慢吞吞转向魏琨,和魏琨大眼瞪小眼。
梁萦看的不耐烦,这两人在她面前这样眉来眼去,委实膈应,正想斥责。
伏嫽道,“褚先生找我问了一些阿郎的日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