偏偏在这个节骨眼,余蕊发现自己——怀孕了。
是老史的种。年前有几次老史癫癫狂狂要练什么“玉女心经”——当时她为见家长,讨好他,胡乱同意了……她警告过他,必须射在体外……慌慌张张地……
后悔也来不及。只能朝前看,解决问题。老实说,余蕊从来没想过用孩子来逼婚,即便是她最想结婚的时候也没用过这招。只不过,此一时彼一时。若在过去,她肯定会跟老史商量,两个人可能会要这个孩子,他们可能结婚。
但是现在,就算他要结婚,她都不会同意。
她要他的钱,可他出钱磨磨唧唧的样子又让她看不起。这个男人不能要。更不能给他生孩子,一辈子牵扯不清。但一想到要打掉孩子,余蕊又有点恐慌。身在这个圈,传说到处都有,比如某女星在家流产大出血差点丧命啦,比如某演员早年流产过多影响生育啦……余蕊还想到《广告狂人》里的佩吉,刚入职场跟男人鬼混生了孩子,最后只能送出去。她不要那样。与其生离,不如死别。她摸着肚子,平平坦坦,小种子还没发芽。她念了三天大悲咒,她希望帮孩子求得一份解脱。
要钱、流产都是大事。她想找人商量,必须可靠、稳妥,不会背叛她。
余憩?不,她太小。而且余蕊也不希望自己的形象在妹妹心中坍塌。
余嘉同样不适合,她是良家妇女,接受不了这种“乌七八糟”的事情。解释不清。
爽更不合适,她是炸弹。
刚好黄旗回来,行了,他最合适。
余蕊坐在床边上。
黄旗很少这么多话。他说着剧组的种种,女主角多漂亮,他跟男主角喝酒,聊得多好,这次终于懂演戏了,片酬也提高不少,副导演说有戏再介绍给他……
话与话的间隙。
余蕊插一句,“我怀孕了。”
黄旗呆在那儿。
余蕊又说一遍。
“谁的?”他问。
“还能是谁的,史。”
“他不想负责?”
“是我不想要。”
“需要我出面吗?”
余蕊有点感动,苦笑,“干吗?打他?”
“你对他没感情。”他下判断。
“说不清。”余蕊还想遮掩。
“让他出血!多要点!”黄旗够直接。见怪不怪。为了拿到角色,他也曾陪过某姐过过一夜。各取所需。他不觉得罪大恶极。
黄旗的话点破了余蕊心中那层羞羞答答的面纱。原本,她下意识逃避——尽管心中早已做好决断。她不得不承认,为今之计,打掉孩子、拿钱走人,是最佳方案。黄旗只是给了她信心,让她更加确定心中所想。
从此前的谈判看,让史同光出血太难。孩子横空冒出来,算是个有利筹码。他来的正是时候。只是,作为女人,余蕊又深深愧疚,某种意义上,这孩子实在生不逢时。她觉得自己利用了孩子,她把孩子,哦不,胚胎,当作筹码,去做一场赌注。就为了区区一百万。荒诞不荒诞。
万一他要这孩子呢?
要她也不能生!
十之八九他不会要。
出了城中村,余蕊一个人坐在出租车上,涕泣良久。司机张皇,险些不会开车。余蕊只好反过来安慰他,说没事没事,我没事。她刚和黄旗商量好,如果做手术,他愿意陪着去,冒充孩子的爹。
第五章 (4)
接下来是谈判。
余蕊觉得这是她遇到最难的一次公关。
史并非“大富”。此前他们等于已经撕掉温情脉脉的面纱。史同光明白她的诉求,他只是不想给。她感觉被吃了霸王餐。
材料准备好,严阵以待。
史同光从外面回来。余蕊坐在沙发上,电视没开。
纯静坐。气氛低沉压抑。
“怎么不看电视?”他问。
“跟你说个事。”余蕊很严肃。
史同光去冰箱里找水。
“过来。”余蕊又说。
史同光拿了水,扭开,喝了一口,不情不愿走过去。
“坐。”
他果然坐下,叉着两腿。“我知道我明白,再等等。”
想用缓兵之计。
“我怀孕了,”余蕊吐字清晰,“你的。”
她不能等。
史同光有点蒙,眼睛睁得跟被火柴棍撑起来似的,“不是……”顿一下,“这个……”
余蕊把检查单子摆在茶几上,推到他面前。
史同光吸一口气,“这不胡闹么。”
胡闹?!她讨厌这两个字。到底是谁胡闹。
“怎么办?”她问他。
“你怎么想?” 他反问她。
“你是孩子爸爸,尊重你的意见。”
史同光想了半天,道:“最好别要,不合适。”
意料之中。
“打孩子很伤身体。”
“费用我来付,不用担心。”
“包括什么。”
“手术费用。”史同光的口气有点无耻。
“要不生下来。”余蕊估计刺激他。
“不行!”他很坚定。
“生下来,我们结婚。”余蕊故意说反话。
“宝贝,不要闹了好不好,两个人快快乐乐的不好吗?干吗非要那个,二人世界还没过够呢。”史同光来软的。
“打孩子是犯罪,要下地狱的,精神上受不了,我是佛教徒。而且对身体伤害也大,万一影响将来生育怎么办。”余蕊摆事实讲道理。
“那你说,怎么办。”史同光失去耐性。
“一百万。”余蕊不含糊。
史同光哈哈大笑,“绕了那么久,还是回到这了。小蕊,你跟我在一起就是奔钱?”
余蕊冷笑,“你还没富到值得我处心积虑的地步。”
“你对我有感情么?”
“当然。”
“可你现在的表现让人寒心。”
“寒心的不止你一个。”余蕊竭力保持平静,手却微微颤抖。
“我不能要这孩子。”
“不能白打。”
“一百万太多。”
“开个店还不够呢。”
“你那可不是一般的小店。”
“你准备当爹吧。”
“亲爱的,鱼死网破对大家都没好处。”史同光换一副口气,“我们刚开始很相爱,不是吗?想想过去。美好的日子。”他来虚的,企图换起余蕊的感情。
“你没打算跟我结婚。”
“我也没说过恋爱就一定要结婚吧。这种事情谁能保证呢。”耍无赖了。
“不谈这个,没意义。”余蕊说。
“我就知道你看不上我这种其貌不扬的穷人,”史同光说,“我不是金矿,挖不出金子。”
“你是孩子的爸爸!你不是为我,是为你自己负责!为你自己的后半生负责!”
“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。”
“轮不到你来审判我。”
史同光一笑,“活在这世上,谁都得卖点什么。没什么大不了的,能理解。不过不劳而获可没那么容易。”
“我付出的已经超值了。”余蕊道。
“付出什么?床上那事?”
“你混蛋!”
“行啦小姐,适可而止,见好就收吧,谁也不是傻子。”
“这话留着跟你妈说去吧。”
“我妈?怎么,你打算找她说说,”史同光坏笑着,“你认为她会帮你?是,她会让你把孩子生下来,然后交给她,你等于做了一次义务劳动。别忘了,我是她生的,她怎么可能站在你这一头。感情真是奢侈品,我付出那么多,你都视而不见?”
“感情?那姓柳的是谁呢?”她问。指他相亲的那位。
“姓黄的又是谁呢。”史同光坏笑着。指黄旗。他认为蕊和黄旗还没断。
“行!孩子我生定了!”余蕊说,“看姓柳的还要不要你。”
“别这样,五十万,干脆利索,各走各的。不能更多了。代孕不过这个数,何况只是意外。”史同光一副好商量的样子,“就因为每天晚上都睡在一起,就需要付那么多钱,这叫什么?亲爱的,你说说,这叫什么,这算什么。谈感情的时候我不喜欢谈钱,别把自己弄得像个……”史同光没说下去。他原本想说“鸡”。
“我现在对你没感情!”余蕊不客气。
“现在没有,过去有,过去你也很享受,还叫得很大声呢。我付出了劳动,为什么没人给我钱。”史同光狡辩,无耻地。
“累着你了?”余蕊道,“现在说的不是劳动,是劳动的结晶。”
“意外真多。”
“九十。”余蕊重新报价。
“八十。”
“八十五。”
“行吧!”史同光咬牙切齿地。
成交。
从史同光租的房子出来,余蕊在路边放声大哭。她还得在那住一阵,否则要流落街头。打完孩子,她必须在那休养生息,等身体稍微恢复,外人看不出来的时候,她就可以搬到余爽那借住。抱团取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