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刑侦工作,她相信世间有善,也相信世间有恶,但是善给人带来的只是春风拂过,而恶会给人带来一整个寒冬。
她仿佛再次看见了小时候的那副画面,一个女人被恶魔折磨得悲惨心碎的画面,然而那副画面又瞬间模糊,模糊到完全看不清,令人胆寒。
祁紫山忽然发现李疏梅一动不动,就像是遭遇了巨大的悲怆,他理解她的感受,但审讯还未结束,在费江河眼神示意继续审讯的时候,他问:
“顾笙,你上次为什么说谎?”
顾笙没回答。
“你想为黄志军脱罪?”
顾笙依旧没回答。
费江河说:“因为你存在侥幸,你以为谎称自己是受害者,法院会做考量,你妄想不被判死刑,你还想早日出狱,对吧?”
顾笙抬起头,嘴角上扬,“不,我羡慕琴玉,我羡慕她有颗洁净的灵魂,我想成为她。”
第31章 犯罪侧写。
我想成为她?李疏梅仿佛明白了一些,但又无法真正理解,也许人心真的让人无法参透。
李疏梅曾经有个疑问,崔锐为何要为姜琴玉画完星空,她一直以为崔锐对姜琴玉只不过是随便玩玩。
直到她听到这句话,“我见她完全是因为喜欢她,只要她愿意,以后可以一直包养她。”
她觉得崔锐对姜琴玉可能不仅仅是生理需求上的喜欢。她能想象崔锐在画这幅画时的兴奋感,姜琴玉对星空十分热爱,而他本人也喜欢星空,在他办公室里就挂着那幅画。
占有姜琴玉,是他生理和心理上获得的双重满足。
她想起姜琴玉的同学阮钰的证词,阮钰说,崔锐经常会手把手教学生画画,姜琴玉上了两年成教,曾经她为了追求梦想,一定对崔锐是崇拜的,因为崔锐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君子。
她一定频频请教过崔锐,星空的画法,那种青春执着的热爱,崔锐看在眼里,也加深了对她的占有欲。
而顾笙呢,她从小就受到了偏见,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个,她从没有安全感。
她认为弟弟占有了她的一切,她不喜欢弟弟,痛恨弟弟,故意将他带到深水区,在弟弟落水后,拼命喊姐姐救命的时候,她忽然明白,她在这个世界上,只有弟弟才是她最亲的人,她跳下水救他,却无济于事。
从弟弟去世,所有人责备她害死弟弟的那一刻起,她的人生就失去了意义,那不仅仅是备受指责带来的痛苦,还有失去弟弟的悔恨。
她变得越来越冷血,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爱,上了高中以后,她被同学霸凌,被流氓强.暴,被谣言侵蚀。因为黄志军喜欢她,她利用了他。
她中途退学,一定想凭借努力走出牢笼,谁曾想牢笼永远跟随,她去理发店后受到了许多歧视和性骚扰,面临着无法逃脱的局面,她想到了远走高飞,是赚到一大笔钱后永远离开这里,她想到了敲诈理发店客人,实施仙人跳,但都以失败告终。
直到遇到善良的姜琴玉,因为她很善良,什么都相信她,所以成了她利用的工具。
顾笙说一辈子只哭过一回,那就是用蓝色玻璃片看到漩涡星辰的那一刻,那一刻,她才真正意识到,人生远不止眼前的苟且。
她才真正意识到,姜琴玉纯净得让人嫉妒的灵魂,她多么想活成她那样,那样纯粹的样子,纯粹得令人心疼的样子。
她终究为她布下星空图案,她想成为她!
这是审讯后,李疏梅对这件案子的一些思考,或者说是她的犯罪心理侧写。
犯罪心理侧写是刑警必备的素养,通常在刑侦工作进行时,就可以通过犯罪心理侧写推断出嫌疑人的犯罪动机和犯罪行为,不过李疏梅现在还做不到那么好,她只能通过事后总结来侧写犯罪者。
但她相信在今后,她会做得更好。
审讯结束,已经到了晚上八点钟,走出审讯室的门,李疏梅感觉到轻松了许多,封闭的审讯室很压抑,给人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,外面的空气顿时让她清醒了许多,轻松了许多。
费江河说:“紫山,你先送疏梅回家。笔录你尽快整理出来。”
祁紫山满口答应:“好,没问题。”
“我自己打车吧。”李疏梅说。
“没事,路也不远。”
和祁紫山一起回家的路上,李疏梅吹着夜晚的凉风,又陷入了沉思,祁紫山说:“疏梅,你第一次审讯,难免会有不适应的感受,记得我刚参加工作时也是,曾经有个受害者的被害经过让我好几天没缓过神,不过从那以后,人就变得坚强了许多,与其说是坚强,实际上是一种免疫力,正是因为这样,我们才要去努力寻找真相,还受害者一个公道。”
他缓缓撇头看了她一眼,眼里的光柔和而明亮,“疏梅,你这次特别棒,是你让姜琴玉的真相被大家看到。”
李疏梅很感动,祁紫山的这番话让她心情好了很多,是啊,她当刑警,不就是为了真相,为了受害者的真相,她相信,凭借她的努力,她以后还会让更多的真相大白天下。
不过她也有自知之明,如果不是整个二队的坚持,老费的坚持,她也绝不会看到真相,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,她回道:“紫山,谢谢你,是你们一起还原了整个真相。”
祁紫山抿唇一笑,视线又回到了沉默的夜色。
一晚上没吃任何东西,她感觉有点饿,剥了一颗糖,含进嘴里,她又举了一颗,“你要不要吃,我给你剥一颗。”见祁紫山认真开车,她顺便问问。
“不用了谢谢,”祁紫山笑着说,“想不到你也喜欢吃糖果,你知道夏局吧,总喜欢揣着糖,他自己不怎么吃,喜欢给别人吃。”
李疏梅笑了笑,老夏这个习惯说起来也坚持了十几年吧。
她印象里,六岁的时候,刚来到老夏家时,她特别调皮,她喜欢哭也喜欢闹,把家里的沙发和床当成游戏厅,像一只猴子上蹦下跳的,没人捉得住她,一家子都因为她的闹腾而备受折磨。
李新凤作为老师,对孩子们的容忍度已经是足够高的,然而对她,却是愁眉苦脸,虽然如此,但李新凤却还是能耐下心哄她,也在她身上花了大量时间培养感情。
是李新凤无意间发现一件事,小小的疏梅喜欢吃糖果,一旦嘴里含着糖就会安静一些。
发现这个秘密后,夏家安静了许多,夏祖德一个平时口袋里只装手铐手枪的人,竟然养成了每天装几粒糖果的习惯。
回想起来,李疏梅又心酸又幸福,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糖,也许就是甜味能让人忘记痛苦。
祁紫山见她一直垂着头不说话,只是含着糖像是想什么心思,便问道:“疏梅,你为什么喜欢糖果?”
李疏梅笑了笑:“因为甜呗。”
祁紫山也笑了,却是有些腼腆地望着车窗外,没有回话。
之前和紫山不熟悉,办完一个案子,两人也算是关系不错的同事,李疏梅一直有个疑问留在心间,这时也慢慢张口道:“冒昧问一句,你那个助听器是怎么回事啊?”
他的右耳戴着助听器,刚开始注意到会让人产生好奇,时间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,但李疏梅和他熟悉后,总是想问问原因。
祁紫山缓缓撇头朝她看了一眼,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:“没事儿,之前一个案子不小心受了伤。”
李疏梅果然没有猜错,如果听力有严重问题,上警校也不太容易,但是工作后受伤则另当别论。
她慢慢“噢”了一声:“所以拿掉以后就完全听不见吗?”
“也不是。”祁紫山微微摇了摇头,“其实还能听到声音,但是受影响,所以戴一只嘛,我出警时开车声音大就听不大清。”
李疏梅明白了,戴在右耳也是有选择的,因为开车时,他的主要听感在右耳。
李疏梅不打算再盘根究底。前面很快出现了熟悉的路口,也快到家了。
车子到达幸福老街外的花园路站台,和祁紫山彼此告别,李疏梅熟悉地进入老街,一直走向幸福里小区。
回到家以后,李疏梅只吃了一点点,说是太晚了怕长胖,洗完澡后,她穿着睡衣来到客厅,夏祖德问:“秀秀,这次表现那么好,想不想爸爸在局里表扬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