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少爷,你没事罢?”
“还好你没事。但凡身上少一块肉,老大非把我们都杀了不可。”
“没事,是我非要背着父亲出来跑新闻的,碰上你们纯属意外。”苏砚之转身,目光穿过黑夜,看向街边那抹高挑的身影,在手下人搀扶下上了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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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所以呢,他说什么了?”
沈丽曼放下银制小勺,从手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到桌上。叶秋容拿起来瞧,照片上,沈丽曼站在街头淡青的夜色下,正转身看向镜头。
“他候在家门口等我,说是答应要把照片还我,不能食言。还同我解释,百乐门那篇报道非他所写,而是报社中另一位记者所写,叫我莫要错怪于他。谁记得他是谁呢,我早忘了。”
“我看未必。”叶秋容拿眼神剜她,“姐姐刚才笑成那样,难道不是为这苏砚之?白面书生、生涩青春,我看正好一填姐姐闺中寂寞,拿住此人解解乏才好。”
沈丽曼呸了她一声,“哪里学的混话,敢拿来取笑你姐姐我?奶油粉面的愣头青,脆生得很,一掰就断,我可担不起。”
“没准那小子经得住姐姐掰扯呢?”
羽缎扇面轻轻点在鼻梁,沈丽曼摇着扇子,看宋芳笙一头雾水的样子,含笑道,“快别说了,芳笙妹妹都没听懂。”
啊?宋芳笙眨眼,立刻回应道,“怎么没听懂……听姐姐所言,那苏砚之无论年纪还是阅历都与姐姐相差甚远,自然配不上姐姐,更别提姐姐女家主的身份,他只怕听了都要被吓到罢?”
是这意思罢?
少女急于辩解的样子逗笑两人。
沈丽曼把手搁在女孩膝盖,语重心长道,“芳笙,你老实说,你同顾少爷结婚那晚,可有睡在一处?”
“不曾,他去书房睡的。”
叶秋容听完更是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,“原来是这样!姐姐没说错,原不该在咱们顾少奶奶面前说这些的,纯情的少女啊,听不懂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
她这下听懂了,火烧到耳根子,整张脸涨得通红,“秋容你存心讨打。”
两人绕着花园打闹,叶秋容银铃般的笑声逐渐变成讨饶,“哎哟、哎哟,我知错了,顾少奶奶快别打了……哦,不对,你不愿意做顾少奶奶,你还是宋小姐呀,哈哈哈哈。”
她追着叶秋容打,“还说,看我不撕了你这张嘴!”
吵闹声将各自带着的丫头、奶妈吸引过来,沈丽曼赶紧招呼她们坐回来,笑问宋芳笙道,“如今不睡在一处,只怕以后更难相处。你老实说,到底如何想的,难道还等着以后改嫁?”
“那倒也没有……”她虽然觉得顾均胜是个性格恶劣、不懂变通的混蛋,但也没有那么讨厌他。
叶秋容玩累了,喝一口咖啡接话道:“那为何分房睡,难道是他不行?”
话音刚落,花园连通一楼会客厅门后传来“咚”的一声,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门上。三人循声望去,迟迟不见有人现身。
宋芳笙收回目光,脸红到快要渗血道,“姑奶奶,算我求你,别说了。”
“那就是他不行。”
“是我不愿同没有感情的人睡在一处。他行与不行,我、我不知道。”
叶秋容不耐烦起来,“你们这些矜持高贵的小姐都一个样,什么都要谈感情。既没感情,便找个机会分开,再寻那有感情的去,偏你又不乐意。再拖下去,这年纪可就大了。”
这下换宋芳笙不乐意了,“我堂堂外交官的千金,何时想嫁,多的是人排队来娶,年纪长点算什么……”
“我是说顾少爷的年纪。”娇滴滴的女人也语重心长起来,循循善诱道,“趁他年轻,多受些磨搓也经得起,早用早享受。免得等将来他年纪大了,有心无力……哎提起这个我就伤心……”
沈丽曼止不住笑,“你伤心,伤的哪门子心?衣裳都被撕烂好几身了,可见这三少爷手劲也不小啊。”
小狐狸摇头,“中看不中用。”
“咳咳。”猝不及防的咳嗽声自门后响起,像是谁被水呛到。三人又一次转头看去,过好一阵,才有一个男仆从门后面走出来,一脸为难地看看门后,又看看三位太太,道歉不迭。
第12章 胡闹
入秋时节,霞飞路上的梧桐叶黄了边,卷在风里飒飒作响。
穿阴丹士林布蓝染上衣、黑色裙摆的女学生提着布袋,三三两两结伴从警察署大门走过,一辆黑色小汽车在她们面前停下,走下来一个披着樱桃红绸褂衫、戴珍珠项链的挽发女人,忍不住多看了两眼。
警署门外站着警察,被街上往来车辆掀起的灰尘染上一层难闻的气味。丫头小春生怕从哪里突然冒个押解的犯人出来,怀里抱着东西,极不情愿地跟在宋芳笙身后。
“听杨叔杨婶说,警署里什么污漆糟粕都有,最是混乱不堪的去处,少奶奶还是别进去罢。”
芳笙不屑地抬头瞧着,示意她把怀里东西交给自己,“他不是说,作戏要作全?今儿我就偏要演到他那些兄弟面前去,非要让他当着大家的面,依我一回,看他以后还拿不拿自作多情的话来羞辱我。”
顾宋大婚那日,警署的人几乎都去了,此刻瞧有女子进门,衣着又这样得体,立刻认出是宋芳笙来,纷纷你推我搡地往署长办公室跑。
消息最后递到顾均胜手下周峰和李正面前,知道夫妻俩不睦内情的两人你看看我,我瞧瞧你,都不想进去传这个话。
“你去。”
“你去,我正经没同少奶奶说过话,不像你,上次还专门送了资料去头儿的宅子。”
“正是如此,在头儿心里我知道得已经够多了。你不一样,你啥也不知道。不知者无罪,赶紧去吧。”
“诶,我不去……”
“周峰,”清甜的女声自身后传来,转头看见宋芳笙已经站到面前,“我家先生在里面吗?”
朝露滚珠的四个字自女人丹朱唇间说出来,轻柔、细软,裹三分蜂蜜七分胭脂,听得警署里一众大老爷们耳根子发烫。
“在、在的,我这就……”
周峰话没讲完,办公室的门“唰”被拉开。顾均胜拿着一份文件走出来,被几个人堵在门口,不满蹙眉。
“先生~”
呼喊声拖着尾音,就这么黏糊糊地贴上去。顾均胜轻叩住她肩膀,阻止她继续靠近,“你来做什么?”
这警署全是男人,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上门来,白叫人看了便宜。
她就喜欢看他不满皱眉的样子,将手里的外套略举起来说道,“秋寒霜重。我见先生出门穿得单薄,怕你生凉,便顺路把新买的大衣给先生送来。”
说着,她不忘展开手中外衫,努力踮起脚想给他穿上。顾均胜看她腰身绷直,被旗袍包裹着的屁股一下子翘起来,大手扯过衣服反把女人裹起来,搂她进到办公室,关上大门。
“到底来做什么?”大衣被扔在桌上,男人居高临下地看她。
“来给你送大衣啊。”
他不说话,只是用责备的眼神看着她。
宋芳笙得意洋洋,抬眼打量着他这间屋子。井井有条的陈设,东西多而不乱,与男人性子相符。桌面上函件尚摊开着,她凑过去想看,被男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大掌“啪”一声合上。
“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,我让李正和周峰送你回去。”
“送衣服哪里算是胡闹?先生若是受凉生了病,我这个做夫人的少不得要心疼……诶那桌上放的是哪一桩案子,让我看看。”
“还说不是胡闹?”男人推着她往外走,“我身体好得很,不劳夫人担心。”
“那就只让我看看卷宗,我保证不外传。”她力气比不上他大,被推着一点点往门口来。推搡期间她开衫从肩头滑落,肩膀肌肤触碰到男人胸口冷冰冰的金属徽章。
“哎呀你弄疼我了……放开我……”
“周峰、李正!”
听他喊人,宋芳笙干脆转过身来,双手环抱住男人腰身,把脸埋进他颈窝。两个手下推门进来瞧这一幕也惊着,门把手都没松开,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关了门,隔着门问道:“头儿、头儿有什么吩咐?”
怀中男人腰背僵直,硬得像块木头,只是体温滚烫。芳笙见他迟迟不回应,抬头发现顾均胜不知何时涨红了脸,愈发觉得好笑,“先生怎么不说话了?”
胸口被软乎乎地堵着,堵得他呼吸困难。顾均胜别过脸去,态度终于软下来一点,“别胡闹了,赶紧回去。”
“我说了我不是胡闹,是来送东西的……哦对了,还有呢。”
宋芳笙退开两步,主动把门打开,叫小春上前把手里的盒子打开,桂花和奶油的香气立刻从盒中溢出,钻进警署内各人鼻腔里。
“周峰,上次的事,多亏你帮忙送东西到家里,大家都辛苦了。这是时令的桂花松饼,辛苦你分给大家都尝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