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丈夫?”他的动作顿了顿。
季绫诧异于他的关注点,解释道,“你带人去吓唬吓唬,也别伤着了,抓起来关上一两天就成。”
他没应声,掰开她的腿,抵着她就要没入。她一脚踹在他小腹,“我的人现在还关着,我可没工夫跟你搞这些。”
季绫说罢,抽出几张票子丢在他身上,“出门没带钱,先拿着用。好好照顾他们,等我想法子。”
江堰将那票子捂在鼻尖,深深一嗅,“真香。”
镜面高跟鞋碾碎满地烟灰,她对着碎镜理了理云鬓:“缺钱了去法租界二号楼204室找我,正好我还缺打手。”
唇膏在玻璃裂痕上补完最后一笔,她视线往他大开的胸口一扫,“要现大洋就穿规矩点——男人还是干净些好。”
江雾漫进走廊时,她摸到包里冰凉的勃朗宁,沉甸甸地使她心安。
季绫在楼梯口点燃了一支烟。
作者的话
Catoblepas-
作者
05-06
妹宝也是当上阿姐了
第91章 ☆、91.情话不必说出口
远处开来几辆车,来人是一个年轻官员。她认出来是小叔先前的部下李宝林,车上居然还坐着米儿。
巨大的危险之后,她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,一下子卸了劲儿。
米儿忙上前扶着她,“小姐,没事吧?”
季绫恍惚地摇了摇头。
李议员对下属道,“你们两个,把这里收拾了,剩下的人按原计划行事。
”
米儿扶着季绫上了车,季绫靠在车窗边,慢慢恢复了神智,“李议员怎么在这儿?你们不是去南京了吗?”
李议员见她并不知道,也惊讶,“我们回来四五天了。”
“小叔也回来了?”
“是。我们这次是来放人的,宋一听说这件事,就发了命令。四小姐不必担心。”
“那赵世矩不是说……”季绫迟疑着。
李议员道,“他只是打着南京的名头,做自己的事。四处流窜,已经是惯犯了。”
莫名的失落攀上她的心底。
小叔既然回来了,为什么不告诉她?
季绫仿佛被人迎面扇了一巴掌。
她的脸烧得发烫,却不是羞愧,而是愤怒——不是对赵世矩,也不是对季少钧。
是对她自己。
不过是自作多情。
好一会儿,她笑了笑,笑容有点讥讽。
“原来,我连颗棋子都不是。”
李议员顿了顿,道,“四小姐,您从来都不是他的棋子,是他的……爱人。”
爱人。
原来连李议员都知道了——
原来他们自以为遮掩得滴水不漏的私情,早就昭然若揭。
“……爱人?”
她转过脸去,不让李议员看见她眼里的泪。
李议员听着,在季绫遮掩着擦泪的时候,叹了口气,“那……四小姐何不去见见他?”
“……”
“三爷这回……真动了情。我跟着他这么多年,从没见他放下戒心,也从没见他对谁低头……除了您。”
季绫眉心动了动,仍旧不言语。
米儿终于开口,“四小姐,还是见一见吧……不然,怕是见不到了。”
见不到了?
季绫愣了许久,思绪凝固,什么也没想。
她偏头看了一眼米儿,眼神呆滞,连哭也忘了。
“还……还活着吗?”
以前也知道季少钧面对的危险,在心里想过无数次他的死亡。
想着想着,就痛哭一场。
今日不知怎得,心里没有一点感觉。
——更确切地说,连心是否存在也感觉不到。
她顺从地跟着米儿,仿佛是她的一只木偶。
跟着她下车,上楼,穿过寂静的满是药水味道的走廊。
她听着她们两个的脚步声,在午夜的走廊里十分清晰。
仿佛长出另一个季绫,贴在她耳边说,“你应该哭啊,你应该悲伤啊,你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。”
那个季绫看着她,就像魂魄看着一具肉体。
终于在一间病房前停下。
米儿推开了门。
季绫站在门口,目光越过房内守着的几个人,远远地看过去,只瞥到一点绷带,就赶紧收回视线。
那些人不知在说什么,嘴巴一张一合的,也许有人在跟她说话。
“过去啊,过去看看他,伏在他床边痛哭一场。”另一个季绫说。
但季绫转身离开,“我不看了,我回去了。”
米儿跟上她,“我陪你。”
季绫穿过长长的走廊,一步一步及其缓慢地下了楼,也不往车上走,穿过院子,走到大街上。
她听到身后米儿的脚步声,知道她默默地跟在自己后面。
也许她应该像报上发的小说那样,此刻发了疯地在地上翻滚哭号。
可她什么也不想做。
然而她的脚步不停。
她一直走。
她一直走。
米儿一直陪在她身后,不阻拦,也不说话。
漢昌的湿度大,在这下半夜,晚上又冷又湿。
她出了一身的汗,及其轻薄的软缎子粘在她身上,闷得慌。
她看到有几家跳舞厅还亮着灯,凌晨三点半的街上仍停着不少等待接客的人力车。
“没想到晚上还有这么多人。”她说。
“是啊。”米儿应着。
“我不想去医院,我刚刚没敢看,我以为……”季绫说着,忽然哭起来。
米儿抱住她,轻轻拍她的背。
“我以为……只要我不看……就不是真的发生。”她放声嚎啕,“我不……不知道该做什么……去面对……可是我又知道……他真的躺在那里……”
米儿就这样抱着她,仍由她哭,不时拿出手绢为她擦去鼻涕眼泪。
在事实面前,任何安慰的话都无济于事。
这事实引发的心里的漫天洪水,只能自己面对。
季绫哭了许久,渐渐脱力,转而小声地哽咽。
她抬手抹去一把泪水,太阳虽然还没出来,天色已经渐渐亮了。
“我好想他。”她说。
“走吧。”米儿说。
季绫进了病房,天色已经大亮。
一早便有不少医生来,拿着仪器与瓶瓶罐罐。
季绫坐着,见他的军服正堆在另一张空床上,想起他平日是最爱整洁的,起身拿起想叠好,一串儿极细的银链子从前面的口袋掉在床上。
这链子样子简单,最显眼的是坠着的那颗小而晶莹的深蓝色宝石。
她呆愣愣地坐着,看着那熟悉的链子。
许久,她抬手将那链子系回脖颈。
衣服也不叠了,任由在床上堆得乱七八糟的。
直到换了药,检查完,众人离去。米儿对几个看护示意,带着他们一同离开,只留季绫与他相对。
“咔哒——”一声响,门关上了。
她伏在床边,拿出链子,深蓝色的宝石折射这清晨的阳光,格外刺眼。
她看着那链子,倚在窗边,任由泪水落下。
在季绫小时候,季少平虽是她的父亲,因被老帅着重培养,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。
在季家,季绫和季少钧都是闲散的人。
从季绫有记忆起,季少钧就带着她。
听老妈子扯闲篇儿,据说是老帅有意为之。
年轻的公子哥儿,从十二三岁到结婚之前,最容易鬼混。
老帅不愿意让自己的小儿子沦为酒色之徒,便把这孩子全权丢给他。
季绫也确实完美地“配合”老帅的计划,一会儿不见季少钧,便是又哭又闹,整个季府都拿她没法子。
后来,季少钧离家随军那些年,每次来信,都要细细地问季绫近况。
老帅读了,会心一笑,毫不担心季少钧会像季少平那样狼子野心。
一个信里只会问小侄女睡得如何,心里只想着回家见面的人,即使身居高位,也不过是胸无大志之徒。
季绫的生命之初,就出现了这样一个人。
她对他当然不是简单的爱,这种的渴望近乎本能,然而他注定不是她的,她也不是他的。
随着季绫长大,他们中间隔了无数的壁障。
这份感情,若是对另一个除他以外的男人,她都可以毫无顾忌地与那人结婚,然后相守一生。
可是偏偏是他。
原本,他会陪她长大,再送她出嫁。
的确,他陪她长大,又送她出嫁。
她哭够了,抬起红肿的眼看着他。大半张脸都绑了绷带,有些地方伤口的血渗出来。
她再一次回头,看了看病房的门,正紧紧的关着。
她俯身亲了亲他的眼角。
他的眼皮微微颤抖,可还是没有醒。
季绫伏在床边,握住他的手,自言自语地,“你醒过来吧,我什么都不要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