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希音顿住,一双水润明媚的杏眼望进周暄眼里,夜色中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对方咚咚咚的心跳声。
突然,内室的门发出声音,周暄下意识往床榻里一滚。
夏想从门缝探出脑袋:“姑娘是你醒了吗?要喝水吗?”
季希音声音有些慌乱:“不用,我自己可以,想儿要不你今晚回自己屋睡吧,我已经大好了。”
夏想有些挣扎,在外间打地铺确实睡不好:“可是,春念姐姐说了,要我守好你的。”
“就一晚,你最近很辛苦,好好去睡一觉,快去吧!”
夏想心想,姑娘比春念说话管用,我听姑娘的没事!
“那姑娘你早些休息,我回房了。”
待听着夏想动静消失,季希音浑身松了一口气,蓦地才想起身旁还有个人。
她猛地坐起,那人正侧躺着好整以暇看着她,漆黑的瞳孔仿佛在夜里透出异样的光亮。
季希音耳尖瞬间烧起来,她支支吾吾:“你可别多想,我只是不想凭惹事端吓到我的丫鬟,你快些走吧。”
说着便想下床好让对方起来,却不想寝衣因为方才动静露出浑圆小巧的肩头和若隐若现的小衣。
蓦地一个力道又将她拉回床上,鼻尖撞在略有些硬朗的胸膛上。
头顶上方传来湿热的气息:“我来看望你,你都不说声谢谢吗?”
季希音一时心里乱得很,不知怎样回答才好。
他们明明一点都不熟!娇软的身躯想要挣扎起身。
她不挣扎还好,一挣扎对方禁锢得更紧了,沙哑的声音传来:“好好待着别动。”
瞬间变冷的语气,吓得季希音不敢再动,默默保持着趴在他怀里的姿势。
好似只过了几息,又好似过了好久,身旁的人突然将她推向床里。
待季希音揉着磕疼的脑袋坐起身,那人的影子已经站到床前,高大的影子投在榻前。
“你今夜到底发什么疯?”季希音不满地低吼。
周暄也不解自己行为的不受控制,他好似每次在季希音面前就控制不住情绪和行为,撤掉平日在外一贯冷静的面孔。
但他可不会承认,反讽道:“我不过是想来看看你是如何将自己折腾得动弹不得!”
“不关你的事!”
“确实,你说人怎么可以像你如此笨,我听说你又是浑身受伤又是昏迷的……你怎么了?”
周暄转身就见季希音蜷缩在床上,手环抱着膝盖无声垂泪。
似乎是前些日子的动作变成了习惯,略有些粗粝的手指轻柔地拭去脸颊上的泪。
季希音哽咽着道:“你也是来看我的笑话对吗?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,我就不该来京城,更不该妄想融入什么贵女圈子!”
“不是的。”
“怎么不是?你和她们一样,都看不起我,我也想有爹娘护着,我也想在家里做个没心没肺肆意妄为的小姐,可是,我都没有啊!”
少女将脸埋起来呜咽着:“你赶紧走,我……我不想看见你。”
哭够了,她泪眼婆娑往床头摸帕子,却见周暄正靠坐在榻前地台上。
男子独有的磁性嗓音娓娓响起:“被人误解也好,被人瞧不起也好,人活着争得不就是一口气。他们今日轻视你,是因为还未看到你的坚韧和强大。”
“你是京城人吧?看你衣着也不像穷苦人家,你还有体面的差事,我和你不一样。我只是随波漂浮的野草……”
希音唇角泛起自嘲:“是我自大了,以为有了银钱就能立足,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底气在哪里。”
周暄:“我虽有双亲同在京城,可我的家族早已千疮百孔,我自小便听着闲言碎语长大,身边无视我怠慢我的人比比皆是,难道我要一一和他们对峙不成?”
周暄嗤笑出声:“我要做的,便是比他们努力,比他们强,为双亲挣一份荣耀挣一份出路!”
“可我是女子,你是男子,不同的。”
“女子又如何?你听过前朝开国帝后的故事吗?”
“你说的是随前朝太祖征战天下那位?”
“他们当时的境况能有多好?天下四分五裂,生灵涂炭,太祖本是被陷害折辱的将领,军败溃散,幸得遇太祖皇后所救,凭着一股不向命运屈服的劲,两人四处收拢散军,携手创造太平盛世。”
季希音听得入神,竟未注意他的称呼是太祖而不是前朝太祖。
“京城有你没有都一样,但是你就是你,好好活在当下便好!”
周暄起身推开窗翻身跃出,身后的人猛然想起什么追问道:“明玄,又是你救了我吗?”
窗前的身影顿了顿:“不是。”随即消失在夜色中。
季希音望着尚还发出吱呀声的窗户,呢喃出声:“可是,梦中熟悉的香气,分明就是我送你的香囊。”
第44章 偶遇
翌日寅时,周暄在墨染的服侍下穿戴好朝服,趁着天色昏暗钻进砚平赶来的马车,前去上朝。
马车上,周暄询问起几日前的消息:“季家那三人现在何处?”
砚平:“尚还住在王府附近,每日都来打探消息,那个叫梁修的有点能耐,采买的人快被他收买了。”
周暄冷笑:“轻易能被收买的也无需再留,正好清理。你找个机会透出消息,就说人在西市,剩下的让他们自己找,不用做得太刻意。”
“世子打算放季姑娘离开了?”
周暄回想起昨夜满脸泪痕的苍白小脸,心口竟莫名触动,有丝丝不舍。
眼睫微微低垂,面色冷漠:“现已查明是萧临羡插手,留着她在京城也无太多益处,且让她随家人离开吧。”
砚平有些奇怪世子的冷淡,今早墨染可是偷偷告诉他,世子已经一连几天夜闯季姑娘闺房了,一向敏锐的他直觉昨夜定是发生了点什么,难道?
砚平到抽一口凉气:世子爷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。
季希音身体好一些便每日沉浸制香,在她心里仍然叫明玄的那个人却再没出现,好似那晚两人的交谈发生在梦里一样。
虽然没有从明玄那得到答案,但是季希音内心暗自认定了就是他,也没有告诉其他人。
她觉得明玄说得对,珍视当下的一切,她还有春念还有夏想,不是孤身一人。
偶尔看见隔壁的墨染依旧傻笑着同她打招呼,丝毫不知姨母三人也租下了三条街巷外的一处小宅院。
墨染:你礼貌吗?
随着日头渐长,后门河边的垂柳新绿,柔软枝条肆意捶打着河面,春风拂过,荡起阵阵涟漪。
待到晌午,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。
季希音换上轻薄的湖绿色春衫,乘马车前往东城的福茂商行。这也是她近一个月第一次出门。
前日,福茂商行李管事捎信来,有一批海货即将入京,邀她前去品鉴新的香料。
季希音已惫懒了许久,趁着春光明媚便同意了。
福茂商行坐落在东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南端,和清风楼南北相望。
马车行到门口,季希音依旧戴好幂离才由春念扶下车。已经知会过的李管事脸上挂着笑容早已等待。
李管事本来只是商行小管事,可自从接手季希音这门生意以来,香露生意带来丰厚的利益不说,京城贵妇圈子的路子也被他摸着了,一时间水涨船高,所以他对季希音是由衷的感激和真诚相待。
李管事将她们迎着进了商行,却并不在前面的楼面停留,边走边做介绍:“前院都是待客之用,仓库设在后面,有劳季东家多走几步。”
季希音温婉一笑:“李管事客气,我正好逛逛贵行呢!能将生意做得如此大,果然不愧是第一皇商。”
李管事笑笑坦然接受了,因为这是事实。
李管事非常健谈,为季希音讲解京城有名的商号,都有什么特殊或者合作的弊端,如果换做一个多月前,他可不会说这些。
季希音十分感激。
行了一刻钟,方来到一个角门前,李管事解释道:“商行原本没这么大,后来要存的货物太多,就将两旁的铺面房屋都盘了下来,分类存放在不同的屋子。”
角门前有两名小厮在守着,季希音见他们同李管事核对了帖子和对牌才放行。
“季姑娘,请!”
里面不大,共一个正房两间偏房并一个耳房。李管事手持钥匙打开右边偏房的门,先行进去将窗户推开,室内敞亮不少。
只见室内整齐堆放着或大或小的箱子,季希音走近查看,分类写着诸如青州、密州、南夷、西域、波斯、大食等字样,看来是以地域先分。
季希音打开一个写着南夷的大箱子,里面再分为几个小箱,贴着纸条:沉香、檀香、龙脑香。
再打开一个青州的,里面是麝香、樟脑、艾草,都是各地盛产的香料。
待打开波斯的,里面居然有用玫瑰提炼好的一瓶瓶原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