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桥下又是另一番热闹。
“周将军,看来上战场历练的这些年,射艺倒是长进不少。”
周身气度非凡的女子唇角挽笑。
这位穿着常服的女娘,正是帝王。
帝王一袭靛蓝锦衣,上绣海棠缠丝纹样,其上印着金丝龙纹饰,即使穿着并不奢华,却因着周身气度立于人群中,能叫人一眼望见,而这位陛下此刻正携手凤君与百姓比试投壶。
而那位被陛下调笑的周将军,此刻也拿出几分狠劲:“郁宓,你且等着,今日我是定然要你那壶好酒的!”
且音缓缓揉捏着他的指根,垂眸看着不远处的帝师。
七夕佳节,溪洄也来了,只不过身旁跟着两个孩子,看着气度与模样,应当是幽朝的太女和皇子了。
帝师洄牵着两个孩童,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,也遥遥地朝她望来。
“我们去那边走走。”恕尘绪交握着她指节的手用了几分力。
街上小贩正叫卖着,凡间女男常在七夕佳节,携手彼此买一堆同心锁,再于同心锁上刻上对方的名字挂上桥头,如此,两人便能和和美美的在一起。
恕尘绪方才并非没有看到,且音的目光落在谁的身上。
他知晓这是那位故事中格外凄惨,下凡历劫九十九次的清玄仙尊,可那一刻他就是莫名有些不欲。
恕尘绪知晓自己的心思卑劣,他甚至此刻不愿让旁人瞧见她,他想将且音据为己有。
这种奇怪的想法只出现了一瞬,恕尘绪便蹙着眉将且音带离那处。
“郎君带我来这儿,是想同我买一对同心锁吗?”且音笑着看他道。
小贩听他如此道,忙笑着招呼:“夫人和郎君好眼光,我这同心锁,可是这条街上独一无二的,您想啊,这女男之间的情谊本就独一无二,若是撞了可就不好。”
他的眸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,笑言:“郎君生的俊美非凡,您夫人亦是天仙儿一样的人物,这同心锁啊,还有一个说法,眷侣刻上彼此姓名,挂在桥头,从此两人的心也便锁在了一起。”
恕尘绪本不愿听他说这些,在他看来,什么白头偕老,什么同心锁的美好祝愿,无非都是凡间的希望寄托,这对于仙人来说如何作数?
可在听闻能锁住对方心意时,他罕见的沉默了一息。
“师尊喜欢?”他抬眸,便对上且音明媚温和的眼眸。
第35章
“……本座执掌仙界术法, 又怎会信这些哄骗小孩子的话。”恕尘绪错开了眼眸。
且音颔首,对此不置可否:“是吗,原来师尊不喜欢。”
言毕, 她假做没有看到恕尘绪面上一闪而过的那丝怅然, 将他带离摊位。
“我翻阅典籍,查到了王家儿郎蛊毒一事。”且音道, “蛊虫阴险,可在任何可以接触到的地方种下, 初种下时不会有异样感,而毒会在月圆之夜发作。”
恕尘绪蹙眉道:“李继文当初便是如此,本座记得,被种下蛊毒之人,再无清醒的时日, 除非腹中孕育了女嗣,这是唯一能保持清醒的法子……”
而蛊虫最为可怖的地方, 便是无人能察觉到蛊虫的存在, 即便是大能。
李继文被种下蛊毒后, 从此再不能离开王淑堂, 如果腹中没有女嗣的情况下亦没有没有女子的滋养,蛊虫会将他折磨至疯魔。
“是,亦没有解法。”且音道, “即便是大能也无能为力。”
四周寂静了一瞬。
恕尘绪知晓男子为难, 却不知男子们在凡间过得竟是这般日子, 但偏偏他对此事无能为力。
他想,即便他如今站在仙界的高位, 却也无法像姽婳那般无忧,恕尘绪不懂姽婳如何对此事不管不问的, 他如今心中仍是李继文一事。
“那边有卖糕饼的,我去看看,”且音指腹稍稍摩挲他的手背,哄道,“等我回来。”
掌心是她的余温,恕尘绪慢慢收拢掌心,将属于且音的余温牢牢攥在手心。
他抬眸朝着一旁望去,便见和蔼的老媪朝他笑着。
当恕尘绪眸光落在她车内的东西上时,脚步便不由得朝着老媪而去。
“郎君,你瞧这同心锁,可有你喜欢的样式?”
老媪笑着张罗着,将一对别致的同心锁摆在他的面前。
那对同心锁刻了一枝寒梅,梅花栩栩如生,似乎是要在同心锁上舒展花瓣、争相开放,恕尘绪垂眸拿起这对锁:“我要这两个。”
老媪喜笑颜开:“郎君眼光,这对寒梅样式的同心锁独一无二。”
恕尘绪颔首,掌心覆在同心锁上,属于寒冰的灵气在同心锁上镌刻两人的名字。
“一共二十文。”
恕尘绪身形微微一滞,随后眉尖微蹙。
自从来了人间,凡是与钱有关之事他从未操过心,所有的行程都是且音来安排,起初他还不觉有什么,可是今天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。
恕尘绪看着手中的上品灵石,不知仙界的东西在人间是否通用。
老媪见状,也有些为难:“郎君,我这是小本生意,不能再便宜了啊……”
她见这郎君生得天仙儿一般,谁曾想他身上是一个子儿都没有,此刻捻着一块亮晶晶的石头想赖账的模样。
“二十文吗,我来付,”一只清瘦的、骨节分明的手落在摊上,熟悉的梅香与声调响起,“郎君怎的将我丢在那,自己跑来了?”
方才的无措与羞惭消失不见。
冷香萦来,恕尘绪垂着长睫,唇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了淡淡的弧度。
心头像是被一支洁白柔软的羽拂过,酥酥痒痒,格外安定他的心神。
且音在他身边的时候,他总是什么都不用担心。
恕尘绪从不喜欢依赖旁人,可不知何时,这样的念头渐渐被遗忘,被掩藏,在他知晓且音站在他身后的那一刻,他便又无所畏惧了起来。
这种感觉很熟悉,他想,绒绒好似就是如此,绒绒在他身边时也总是肆意,这源于恕尘绪无形当中的纵容。
这叫,恃宠生娇?
在这样的想法出现时,恕尘绪倏地回神,耳尖已然飞上了一片薄粉。
“我,我只是想随便逛逛。”
面对且音的问题,恕尘绪此刻终于有些慌乱,甚至忘记接过老媪手中的同心锁,他想要寻个地方逃走,好似只有这样,方才所发生过的一切便能不作数。
起初且音问他要不要同心锁,那时他回答是,同心锁都是骗小孩的,可如今才没一会,他便被且音在同心锁的摊位前捉个正着,且还是没有带银两的情况下。
恕尘绪轻咬着下唇的唇肉,他又一次在且音的面前丢人了。
且音偏头笑道:“是吗,郎君也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吗?”
恕尘绪面色一顿,眸光落在了她的掌心。
且音的掌心内赫然躺着一对儿镌刻好的同心锁,上面的字迹潇洒而有力,赫然是她们的。
“你……”恕尘绪有些错愕的对上她的笑颜。
心头像是在这一瞬被触动,随之而来的,是比以往还要剧烈的痛苦。
且音摇头感慨道:“我想着郎君兴许会喜欢,没想到郎君也买了,只能说,是我与郎君心意相通。”
恕尘绪维持着面色,可痛苦带来的清醒也不能叫他泯灭心中一丝雀跃。
他当真陷入了且音的天罗地网。
且音握着他的手,将他手中那对相连的同心锁挂在桥上,而后望向遥远的苍穹:“今夜是月圆之夜,听闻青城山上会有萤火,格外不同。”
“那便听你的。”恕尘绪道。
且音微笑着屈指蹭了蹭他光洁的面颊,似乎是在表扬他,道:“好郎君,过些时日我们便回仙界。”
她这样的举动,总会给恕尘绪一种错觉。
他甚至想,且音从不尊师重道,待他又向来是这幅模样,是否是因为,且音根本没有将他当做师尊,而是将他当做了一只,小宠?
这样的感觉太过怪异,恕尘绪抬手将她的手拍掉:“登徒子。”
神境内突然传来了一阵异样。
那种被人勾着,无法抵抗的感觉再度袭来,不同于且音带给他的,神境内的感觉蓦地令他产生了恐惧,恕尘绪不由得攥紧了袖口。
墨色旷阔的天边似乎被人撕开了一道裂缝。
巍峨墙楼渐显,似乎是重重云层被仙人拨开,将仙人的住所暴.露在世人面前。
且音缓缓收回了眸光,乾云殿出现,仙界当知晓玄女天尊回归的消息了。
她的本意并不是让乾云殿出现,但随着灵力的恢复,乾云殿与云鲸感受到她的变化亦会变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