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音猜测,当初为她下这道禁止的人,实力不过大乘期。
仙界大乘期的男仙尊,仅有恕尘绪与苍缈二人,也唯有他们二人能接触到禁术。
她当年为扮演好“姽婳”,特地将身上的部分术法封禁,否则九十九重天之下,无人能承受得住大能带来的压迫,她只能适当收敛,但她再如何收敛也是天尊,大乘期仙尊并没有能力将她剿灭。
那禁术便能将一定范围内大能们的法术聚集,大能们被吸干了灵核与术法,便会爆体而亡,毫无反抗的余地,即便设下咒术的人,兴许仅仅处于低阶。
倘若是对上玄女天尊,背后之人的做法只能是螳臂当车,但她们对上的是收敛了神通的姽婳。
“如果背后之人当真是苍缈仙尊,师尊又是否能舍下你们二人数千年的情意?”
且音侧眸低声问。
恕尘绪敛着银白的羽睫:“他伤害了姽婳,便不能被姑息。”
他可以对仙界的腌臜事不闻不问,但他决不允许有人伤害姽婳。
魔界。
“太尊,小尊上自从回来后,便魂不守舍的,太尊当真不去看看吗?”魔族小侍禀报道。
啪嗒,玉子落盘的声音响起。
琴相年许久才对内侍道:“明翰月呢,鬼族的事务当真繁忙至此了吗?”
鬼族与魔族双方的尊主定下了婚约,如今琴忌回来闹出这么大动静,她哪有不来探望的道理?
内侍支支吾吾道:“这边还不曾收到鬼祖递信,太尊……”
琴相年拨冗抬眸:“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?”
旁人不知晓,但她对她这重孙格外了解,琴忌同她当年的性子,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
这些年,魔族动荡,然她那孙女却又不肯将大权放在琴忌手上,琴忌虽自小娇惯,却也有自己的主意,他此番也对母亲于自己的不信任而心生芥蒂。
奈何如今魔族群狼环伺,如此境况下,母子二人的关系达到了冰点。
琴忌潜入仙界宗门的这些时间里,便是想要做出一番成就,借此得到他那母亲与魔族众人的认可。
但如今大事未成便跑了回来,这可不像是她这重孙的作风,琴相年知晓,他定然是在凡间遇到了什么事。
内侍道:“太尊有所不知,小尊上前段时间在仙界本一切如常,奈何后面听闻渊云仙尊要下凡,竟也跟了去,凡间的眼线道,小尊上同渊云的亲传弟子走得近了些,旁的倒也没什么。”
“那孩子,可不是同好友闹两句别扭便回来的性子,”琴相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,道,“渊云的徒弟,是个女子?”
若非内侍方才提起,她还没想到这一节。
好似早在先前,仙界便传来了渊云仙尊收下弟子一事,渊云仙尊寻常是不收徒的,早已千年不曾收下过弟子,任寻常仙尊桃李满天下,他如今座下也仅有两个男弟子。
而今却不知是怎的一回事,竟也破天荒地收了个女子做徒弟。
“是,”内侍道,“那弟子的确不凡,相貌也是世间难得的好看,只是我等也瞧不出她的境界如今究竟有多深。”
琴相年了然。
“看来,明翰月要是再不来,这魔界未婚夫可要变成寻常人家的小郎君了。”
魔界正殿。
明翰月与一个生得妩媚明艳的女子一同走着。
心月狐见她这副模样,不由得好笑道:“明翰月,你同你那些未婚夫订婚几百年了,自古这未婚妻夫哪有不见面的道理,而今本尊让你们见上一面,倒成本尊的不是了?”
明翰月淡声道:“不是。”
心月狐见她这副模样,更是气不打一处来:“鬼族与魔界联姻交好,这可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啊,而今人家小郎家受了委屈,你这做未婚妻主的,前去探望、宽慰两句怎么了。”
也活该明翰月活了大几十万岁的年纪,至今不曾有过什么蓝颜知己。
冷冰冰的一身鬼气,又不是个知冷知热的,寻常儿郎若是碰上她这性子的,只怕委屈的哭着跑开了,哪还有凑上前献殷勤的心思?
耳畔渐渐传来低声的哭泣,听着格外委屈惹人疼惜,而在内侍相劝后,则像是拉开了阀门般,如洪水倾泻而出,明翰月的脚步不由得微微一顿。
“啧,小孩儿什么的,最难哄了。”
心月狐嘀嘀咕咕。
她在妖族逍遥,也曾有过知心人儿,这些人里有人族有妖族,但都不曾让她生出繁衍女嗣的想法。
小孩子什么的,实在是太烦太难哄了。
想到这儿,她不由得有些心疼眼前高高在上的鬼祖大人——同这么一个小孩儿定下了婚约,她不敢想象将来两人又当如何相处,以后鬼祖大人可有得受了。
看来,明翰月这老牛吃嫩草也不是什么好事。
眼下这模样,老牛估计自己都不愿意吃这颗嫩草,甚至对这琴小魔尊避之不及。
“谁不知晓,我是,魔界第一美男……”殿内抽泣声还在继续,琴忌哭得有些口齿不清,“我哪里比不过他吗,那渊云仙尊,活了数千年,年纪那么大了,又怎么配得上她……”
同样年纪很大,甚至比恕尘绪年长了数十万年的鬼祖明翰月顿住了脚步。
但他承认恕尘绪生得的确好看,虽然不及他。
琴小魔尊的哭闹声还在继续:“年纪大就算了,位份压她一头,她将来怎么能不受气……”
心月狐放在门上的手也没了动作。
虽说琴小魔尊是魔界的尊主,可如若当真同鬼祖成婚,将来便也只得在家相妻教女,再也没了出面处理政事、立下威名功绩的时候,男主内女主外,如此时间一久,她们二人何尝不是身份悬殊?
“……一定要去吗。”明翰月缓缓道。
心月狐甩了甩蓬松的大尾巴:“来都来了,小孩儿嘛,你好好哄哄,毕竟以后也是妻夫。”
内侍们面对哭得梨花带雨的琴小魔尊束手无策。
天知道哪家的女娘如此不识好歹,又如此有本事,能将她们魔尊殿下惹得哭成这样。
琴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那双可爱的杏眸都有些泛红发肿了,此刻他哭得正投入,却听见门开,随后是两道陌生的脚步。
琴忌正要发怒,猛然抬眸,便对上了来人那张淡然英气的脸。
一滴泪就这么不争气的啪嗒一声落了下来,琴忌看着她怔神,濡湿的长睫连眨也不眨。
来人束着利落的高马尾,鬓边是几股编好的辫,顺着被束在了马尾中,瞧上去利落简洁,周身却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,杀伐果决的气息。
“……啊,小魔尊,听闻你从凡间回来,鬼祖特地来瞧一瞧你。”
两人无言,心月狐忙出面打着圆场。
大殿内的气氛,随着明翰月的到来顿时变得尴尬无比。
两人相视无言,一边是周身散发着冷气一语不发的鬼祖,一边是哭得无所适从不知愣着在想什么的魔尊。
心月狐头疼无比,却又拿明翰月没辙,只得从琴忌这儿下手。
昔日流连万花丛都游刃有余的星尊,此刻像极了努力牵线媒婆。
“鬼祖。”琴忌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。
他好像记起来了,百年前,他好像的确是同鬼祖有一场婚约。
所以眼前冷气逼人的女子,是他的未婚妻主?
※※※
青城山上。
每逢月圆之夜,人阴间的山顶上便会聚集大量萤火,但恕尘绪此刻立于山头,许久都不曾看见一只萤火虫的影子。
且音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么,揉捏着他的指根:“师尊莫急。”
言毕,且音翻掌覆于掌心,将一柄长剑祭出。
她持着剑柄,利落地朝着山头杂草的方向挥出几道剑光,随着剑光落入杂草之中,那些藏匿的萤火虫也随之惊得现了身形,点点星光忽明忽暗的形成一道波纹,朝着上空飞去。
萤火的光亮将整个山头都照明,恕尘绪眸光却落在女娘温和的侧颜上。
剧烈的疼痛并不能将他从这场美好的幻梦中唤醒,恕尘绪痴痴的看着她,心头的火气越发灼人。
他也不知晓自己如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,恕尘绪的手无数次攥紧,又松开。
他卑劣的心思再也掩藏不住,他分明没有饮酒,此刻在且音身边却飘飘然,想要由着自己栽到她的怀中,恕尘绪鼻尖萦绕的,是山头草木的清新香气,还有女娘身上熟悉的冷梅香。
“好看吗?”且音回头,那双笑眸便对上了恕尘绪怔然的神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