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峰如遭雷击,瘫坐在地,半晌,发出一声悔恨至极的嚎啕。
真相大白,程峰、程波皆被缉拿归案,受到律法严惩。
芳如智破五年悬案的消息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,在大理寺内外激起了巨大波澜。
她翌日踏入大理寺衙门,明显感觉到周遭气氛的不同。
昔日那些或轻视、或好奇、或带着几分暧昧揣测的目光,此刻大多被惊叹、敬佩甚至一丝忌惮所取代。
“真没想到啊……那程琪的案子,多少能人查过都无功而返,竟真让李司直给挖出来了!” 一个年轻的录事压低声音对同僚道,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。
“何止是挖出来,你没听说吗?那推理,那手段!三言两语就诈得程峰吐了实话,还揪出了幕后真凶程波!这心思,这魄力,啧啧……” 另一人摇头晃脑,满是叹服。
原先等着看芳如笑话的董星,此刻面色最为复杂。
他端着茶杯,站在廊下,听着众人的议论,半晌没说话,最后只悻悻哼了一声:“……倒是有两分歪才。” 语气虽仍硬邦,但那点轻视却已消散大半。
就连一些素来严谨持重的老官员,抚着胡须议论时,也难免带上几分赞赏: “虽是女子,但这份聪慧机敏,心思缜密,于刑狱一道上,确有过人之处。”
“陛下慧眼识人啊,当初还以为……咳,如今看来,是真瞧中了她的才干。”
原先那些关于“陛下是否看上她”的窃窃私语,虽未完全消失,却悄然变了风向,从对其容貌性情的揣度,转向了对帝王识人之明的钦佩,以及对芳如本身能力的认可。
在一片交口称赞中,升任司直的任命文书也很快下达。
这一次,再无人觉得意外或不妥。芳如接过那纸任命,神色平静如常,只在无人处,指尖才微微用力,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重量。
她知道,这不仅仅是一个官职的提升,更是她在这龙潭虎穴般的大理寺,真正用能力撕开了一道口子,站稳了脚跟。通往顾舟的路,她又能往前迈进一步了。
虽仍不被允许探视顾舟,但不久后,她便得知顾舟已从阴森恐怖的诏狱转入了普通牢房。
条件得以改善,性命暂无虞。
芳如站在大理寺的院中,仰头望向湛蓝的天空,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作者有话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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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 掌控 比任何直白的威胁更让她心惊肉跳……
紫宸殿内,龙涎香的清冷气息几乎凝滞。
芳如跪在御座之下,金砖的寒意透过官袍渗入膝间,却远不及御座上那道目光带来的压迫感灼人。
她抬起头,颈项拉出一道纤柔而倔强的弧线,目光直直迎上那双深潭般的眸子:“陛下既不愿释放顾舟,能否恩准,由臣重新调查顾舟通敌一案。臣必倾尽全力,寻得证据,还他清白。”
周凌没有立刻回应。
他缓缓起身,玄色龙袍上的暗纹在光影中流动,如同蛰伏的猛兽。
他一步步走下御阶,靴底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回荡,每一下都像敲在芳如的心尖上。
他在她面前站定,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独有的、混合着权力与冷冽的男性气息。
他微微俯身,修长的手指并未触碰她,却仿佛带着无形的热度,缓缓掠过她的脸颊轮廓,最终只用指尖的背面,极轻地蹭过她微颤的下颌。
“芳如,”他开口,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,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,“你总是为了另一个男人,这般急切地将自己送到朕的眼皮底下……你可知,朕的耐心,并非无穷无尽。”
那指尖的触感若即若离,像羽毛搔刮,又像烙铁般烫人。
芳如感到一股战栗从脊椎窜起,呼吸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窒。
她强迫自己稳住心神,甚至微微抬高了脸庞,让那双氤氲着水汽与倔强的眸子更清晰地映在他眼中:“臣只求一个真相,陛下亦曾说过,欣赏臣这份执着。”
周凌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暗芒,像是被她的直视取悦,又像是被她的固执惹恼。
他忽地轻笑一声,气息拂过她的唇瓣:“好。朕便给你这份执着一个机会。一个月……”他伸出一根手指,几乎要点到她的鼻尖,语气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、慢条斯理的残酷,“若一个月内,你查不清,找不到朕想要的‘证据’……那么,顾舟,即刻问斩,绝无转圜。”
这不是恩典,这是一个用顾舟性命和她自己作注的豪赌。
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角力与一触即发的张力。
芳如袖中的手紧握成拳,指甲深深掐入掌心,用细微的痛楚让自己保持清醒。
她迎着他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目光,清晰地看到那深处翻涌的不仅仅是帝王的威压,还有一种男人对女人才有的、浓稠的侵略与占有欲。
她深吸一口气,红唇轻启,吐出一个字:“好。”
周凌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而深沉,像是要将她此刻决绝又动人的模样彻底吞噬。
他缓缓直起身,阴影笼罩着她,唇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:“朕,等着看你的……本事。”
芳如退出紫宸殿时,只觉得浑身发软,被他目光抚过的那一小片肌肤依旧灼热发烫。
他那充满独占欲和情·欲暗示的眼神,比任何直白的威胁更让她心惊肉跳。
她明白,自己踏入的不仅是案件的迷局,更是帝王精心编织的情网与猎场。
顾舟获罪,直接原因是为慈济寺捐了些小钱,而该寺曾出了叛徒周骏,周骏又与顾舟私交甚笃。
芳如调来周骏一案的卷宗,连日翻阅,熬得眼下泛青,心绪却总难以完全集中,周凌那双仿佛能剥开她官袍的灼热眼眸不时浮现在脑海。
卷宗记载滴水不漏,她烦躁地揉着额角。
忽然,一个念头劈开迷雾:若无法直接证明顾舟与周骏叛国无关,或许……若能找出周骏案中尚未落网的同伙,以此天大的功劳,或可换取周凌对顾舟网开一面?
思路豁然开朗!芳如立刻起身,心口因这个希望而剧烈跳动,准备带人直奔周骏旧日住所再行搜查。
她刚快步走出值房,却险些与一人撞个满怀。
芳如抬头,只见苏婉卿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,正笑吟吟地望着她。
“沈大人,”苏婉卿上前拉住她的衣袖,语气带着几分关切与嗔怪,“你近日连破数案,为民申冤,京城百姓都夸你是青天呢!可也不能如此不顾惜身子。这是我特意熬的参汤,你快喝了提提神。”
芳如心中记挂案情,哪有心思喝汤,只匆匆道:“婉卿,你的心意我领了,但我此刻有急事……”
她说着便要绕开苏婉卿离开。苏婉卿却不依,再次拦住她,软语央求道:“再急也不差这一时半刻!你看你,眼圈都熬青了……罢了罢了,你若真不喝,那便让我跟你一起去!好歹我能帮你打个下手,总比你一个人硬撑强。”
芳如拗不过她,又见她确实真心想帮忙,只得无奈应允:“好吧,但你需得跟紧我,万事小心。”
两人带着两名差役,快步赶往周骏旧宅。
刚至巷口,却被几名刑部差役拦住了去路。
只见郑禹负手站在一旁,依旧是那副讨人厌的腔调:
“原来是沈司直大驾光临。”他慢悠悠地踱步上前,目光在芳如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亮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,随即移开,语气公事公办,“真是不巧,这条巷子,刑部正在办案,已暂时封禁。沈大人若想去周骏的住处,恐怕得等上几日了。”
芳如心急如焚,闻言火气立刻上涌:“郑禹!你分明是故意刁难!周骏的案子早已结案多时,刑部此时在此办什么案?我看你是存心阻挠我大理寺查案!”
苏婉卿也在一旁帮腔,声音柔媚却带着刺:“郑大人,您这拦路的本事,可比您破案的本事强多了。”
郑禹被两人连番抢白,尤其是芳如那因怒气而愈发晶亮的眸子瞪着他,让他一时语塞,耳根微热。
他强绷着脸:“休得胡言!刑部办事,何须向尔等解释!”
“我看你就是心虚!”芳如毫不退让,上前一步,几乎指着他的鼻子斥道,“你若真在此办案,为何只见拦路的差役,不见查案的人员?郑禹,我告诉你,今日我非进去不可!你若再拦,我便直接上奏陛下,参你一个玩忽职守、阻碍公务之罪!”
郑禹被她这劈头盖脸一顿训斥,脸色一阵青一阵白。
他确实有几分故意拖延的心思,但更深处,或许是某种不想看她为顾舟如此拼命的不爽快,以及……一丝难以言喻的、想引起她注意的笨拙方式。
此刻被她犀利戳穿,又见她态度决绝,他心下懊恼,却又莫名地有点被她这股凶悍劲儿慑住。
“……罢了!”他最终像是败下阵来,烦躁地挥挥手,让差役让开道路,语气硬邦邦的,“要进便进!但必须在刑部的监管之下,不得擅自行动,破坏现场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