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低笑,血沫从唇角溢出,“究竟是为了顾舟,还是为了……你自己?”
这句话如同利刃,精准地刺中了芳如心中最隐秘的角落。
她脸色骤变,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襟。
“用锥心锤!”她心中发狠,白阳会的酷刑,足以摧垮任何硬汉,她倒要看看,周凌这副从容的假面能撑到几时!
手下喽啰应声而上,恐怖的刑具沾染着以往囚犯的血污,毫不留情地施加在周凌胸口。
皮开肉绽,鲜血淋漓。
然而,令芳如心底寒意骤升的是,整个用刑过程中,周凌除了因剧痛而发出的压抑闷哼和额角暴起的青筋,竟真的未曾吐露半句求饶。
他甚至未曾瞥一眼行刑的壮汉。
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眸子,穿透血污与疼痛交织的迷雾,始终精准地、若有似无地缠绕在芳如身上。
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辨,并非恨意,也非愤怒,而是一种近乎……灼热的探究与玩味,仿佛在细细鉴赏一幅因极致情绪而生动扭曲的画卷,欣赏着她每一个因仇恨而痉挛的表情。
这眼神,像带着倒钩的鞭子,抽得芳如灵魂战栗,几乎要彻底疯狂!
她再也无法忍受,猛地夺过身旁喽啰手中沾血的皮鞭,几步冲到周凌面前。
“周凌!”她声音因极度激动而颤抖,每个字都淬着刻骨的寒意。
周凌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,鲜血从他额角滑落,淌过俊挺的鼻梁,却更添几分颓靡邪气。
他嘴角竟又扯出那抹让芳如恨入骨髓的慵懒弧度,声音因伤弱而低哑,却依旧带着磨人耳膜的磁性:“沈姑娘……这般急切地亲自动手……是嫌他们……伺候得不够周到?”
他微微喘息,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她紧握鞭子的手,“还是说……只想让朕……记住你此刻的……模样?”
芳如气得浑身发抖,一鞭子狠狠抽在他早已破损的肩头,留下新的血痕:“死到临头,还敢油嘴滑舌!”
“呵……”周凌痛得吸了口冷气,却低低笑了起来,眼神迷离地锁住她,“牡丹花下死……做鬼也风流……能死在沈姑娘……这般绝色佳人手里……朕求之不得……”
他顿了顿,气息微弱,却字字清晰,“只是……姑娘这般狠心……莫非是怪朕……在醉仙楼上……不够主动?未能让姑娘……尽兴?”
这露骨的调戏如同最烈的毒药,瞬间点燃了芳如所有的羞愤与恨意!
“你无耻!”她几乎是尖叫着,鞭子如雨点般落下,每一鞭都倾注了她六世的怨毒!
“我要撕烂你这张嘴!”
周凌在密集的鞭打下蜷缩了一下,却仍在间隙中断断续续地低语,声音轻得只有近前的芳如能听见:“姑娘的手……抖得厉害……是在害怕……还是……兴奋?朕倒是……很兴奋……能被你……亲手触碰……”
直到周凌被打得皮开肉绽,气息奄奄,连抬眼的力气都似乎耗尽,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是用那双逐渐涣散却依旧深邃的眼睛看着她时,黄江才急忙上前拉住几乎失控的芳如。
“姑娘!不能再打了!他是皇帝,真死在这里,教主怪罪下来,我担待不起!今日到此为止,等过两日教主亲审!”
芳如看着气息微弱的周凌,强烈的不安感再次攫住她。
“不能停!夜长梦多!”
芳如的声音因极致的恨意而尖利,她猛地指向墙壁阴影处。
那里悬挂着一件造型极其诡异的刑具,通体幽黑,形似一颗放大的、扭曲的狼牙,尖端却闪烁着淬炼过的寒光,柄部缠绕着暗红色的陈旧污垢,那是无数受刑者干涸的血迹。
此物名为“锁喉钉”,传闻并非直接夺命,而是以特殊角度钉入喉旁隐秘要穴,能无限放大痛觉,让人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,尝尽经脉寸断、喉骨欲碎的非人折磨,直至精神崩溃。
“用那个!”
芳如对黄江身边那个魁梧如铁塔、面色僵冷得如同石雕的手下厉声喝道,“给我钉进去!我倒要看看,他的骨头是不是和他的嘴一样硬!”
那手下沉默地取下锁喉钉。
沉重的玄铁在他手中仿佛没有重量,但那尖端散发出的森然寒意,却让整个审讯室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。
他一步步走向周凌,冰冷的钉尖精准无误地悬停在周凌喉结旁最脆弱的那处穴位上,皮肤甚至因那极致的寒气而微微起了颤栗。
芳如逼近一步,几乎能看清周凌因失血而透明皮肤下青色的血管。
她盯着他苍白却依然俊美得惊心的脸,一字一句:“这锁喉钉的滋味,能让人后悔来到这世上。现在求饶,我或许还能给你一个痛快。”
周凌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,像垂死蝴蝶最后的振翅。
他积聚起残存的所有力气,微弱的声息如同游丝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:“朕……觉得……到此为止,甚好。”
“好”字尾音尚未完全消散!
异变,在百分之一刹那间爆发!
他不是挣扎,不是闪避,而是,主动迎了上去!
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,他的头颅猛地向前一送!
动作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反应,精准、决绝、没有一丝犹豫,将自己最脆弱的咽喉,狠狠撞向了那蓄势待发的、闪着死亡寒光的钉尖!
“噗嗤!”
一声绝非皮肉伤会有的、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爆开!
那不是切割,而是钝器强行破开软骨与筋膜的恐怖声音!
滚烫的鲜血,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喷发,猛地喷射而出!
不仅溅了那行刑手下满头满脸,更是劈头盖脸地浇了近在咫尺的芳如一身!
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。
周凌的头颅重重垂落,下巴抵在染满鲜血的胸膛上。
大量的鲜血迅速浸透了他早已破烂的衣襟,在他身下汇成一滩不断扩大的、刺目的暗红。
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。
所有人都僵住了,目瞪口呆,无法理解眼前这骇人的一幕。
芳如如同被惊雷劈中,僵立在原地,脸上温热的血液如同岩浆般灼烧着她的皮肤和神经。
他……他竟然用这种极端惨烈、近乎自毁的方式,来作为对她最后逼迫的回答?!
宁愿瞬间终结自己的生命,也绝不容许她的意志加诸其身,更不屑于给予她所期盼的、哪怕一丝一毫的屈服或乞怜!
这股对敌人狠戾、对自己更决绝到令人胆寒的意志,让芳如从灵魂深处升起一股无法抑制的、冰彻骨髓的恐惧。
“快!快救人!他绝不能死在这儿!”
黄江的嘶吼声变了调,充满了惊惶和恐惧。
皇帝若死在他的审讯室里,不仅白阳会的计划全盘皆输,他黄江九族都不够陪葬!
现场顿时乱作一团。
手下慌慌张张地嚷着“金疮药、布带、止血钳都在隔壁!”。
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抬起脖颈处血流如注、似乎已失去意识的周凌,踉跄着冲向了相邻的房间。
那扇木门在他们身后“哐当”一声合上,暂时隔绝了那触目惊心的血色。
芳如却像被钉在了原地,脸上溅到的温热血液正迅速变得冰冷粘腻,如同她此刻的心境。
预期的、大仇得报的淋漓快感并未降临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巨大的、令人窒息的空洞感,以及一种更深沉的、源于灵魂战栗的恐惧。
她以为自己恨他入骨,可见到他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自毁,她的心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疼得发慌。
这男人……他对自己都能狠到这般地步,他的底线究竟在哪里?
这种可怕的认知,让她之前的恨意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这恐惧和混乱的思绪,如同潮水般淹没她,然而,仅仅几息之后!
“呃啊!”
隔壁先是传来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,紧接着是兵刃猛烈撞击的刺耳锐响!
还有肉·体倒地的沉闷声响!一切发生得极快,如同暴风雨骤然降临!
芳如的瞳孔骤然收缩,不祥的预感如同闪电般劈中她的天灵盖!
难道……
“砰!”
一声巨响,那扇刚刚合上的木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内部猛地撞开!
木屑纷飞间,一个身影如同从血池地狱中爬出的修罗,悍然出现在门口!
是周凌!
他浑身浴血,原本华贵的衣袍已被染得看不出原色,脖颈处的伤口还在汩汩冒着血泡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杂音,显然重伤濒危。
可他的眼神,却亮得骇人,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、锐利如刀的意志!
他手中,紧握着一柄不知从何处夺来的短刀,刀尖兀自滴落着温热的血珠。
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,瞬间就精准地捕捉到了僵立在房间中央、脸色煞白的芳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