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声“陛下”,轻若蚊蚋,却仿佛带着某种认命般的重量。
周凌眼底的风暴似乎平息了些许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、更复杂的占有。
不知过了多久, 激烈的纠缠终于停歇。
芳如早已意识涣散,眼前彻底一黑,晕厥过去。
周凌看着身·下失去知觉的人,她脸色苍白,浑身布满痕迹,脆弱得不堪一击。
他伸出手,指背轻轻蹭过她湿冷的脸颊,眼神晦暗不明。
就在这时,殿外传来近侍太监压低的声音:“陛下,御林军统领求见,说有要事回禀。”
周凌扯过一旁的锦被,将芳如裸露的身躯盖住,这才沉声道:“进来。”
李佐悄无声息地入内,跪在屏风之外,头深深低下:“启禀陛下,按您的吩咐,已将马宪放出天牢,并派了暗哨十二个时辰轮番盯梢。他出狱后十分谨慎,绕了几条街,最终进了西市一家名为‘墨韵斋'的书铺,至今未出。属下已将书铺暗中控制,是否立即收网擒拿?”
周凌整理着衣袖,目光扫过榻上昏睡的芳如,眼神冷冽:“不必,盯紧了,看看都有哪些老鼠会去与他接触。”
“是!”李佐领命,悄声退下。
房间内重归寂静,只剩下烛火噼啪作响。
周凌走到榻边,凝视着芳如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,伸出手,似乎想将其抚平,指尖却在即将触及时停住,仿佛怕惊扰了什么,也怕这片刻的安宁如同镜花水月,一触即碎。
他最终缓缓收回手,深深看了她一眼,转身,带着一身冷寂离开了。
翌日,宣政殿。
早朝刚散,周凌正揉着眉心,试图驱散昨夜辗转留下的疲惫与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,内侍躬身来报:“陛下,李阁老在殿外求见,说有要事启奏。”
周凌眸光一沉,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。“宣。”
李阁老须发皆白,手持玉笏,步履沉稳地踏入殿内,神色肃穆,甚至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决然。
他行过大礼,并未起身,直接开门见山,声音洪亮地在空旷的大殿回荡:
“陛下!老臣冒死再谏!昨夜刑部已查明,那马宪确系白阳会逆党核心成员无疑!光禄寺少卿之女沈芳如,与其过从甚密,勾结逆党,证据确凿!”
他抬起头,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御座上的帝王,字字如刀:“白阳会曾数次行刺陛下,狼子野心,昭然若揭!沈氏女此番作为,其心可诛!分明是欲借机再行刺驾之举!此等祸水,留于君侧,无异于抱薪救火,自掘坟墓!老臣恳请陛下,以江山社稷为重,以龙体安危为重,即刻下旨,将沈芳如……处死!”
最后两个字,他咬得极重,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,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殿内。
空气瞬间凝滞,侍立一旁的太监连呼吸都屏住了。
周凌搭在龙椅扶手上的手,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,只是眼底深处,翻涌着暗沉的海浪。
他沉默着,那沉默带着巨大的压力,让跪在地上的李阁老脊背愈发挺直,以示不屈。
半晌,周凌才缓缓开口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:“朕,知道了。”
他顿了顿,在李阁老急切想要再次开口前,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:“不必。”
李阁老猛地抬头,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痛心疾首:“陛下!不可被妖女所惑啊!她……”
“李阁老!”周凌打断他,声音陡然转冷,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,“朕说,不必。”
他站起身,一步步走下御阶,来到李阁老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开国元老。
“她是朕的人。”周凌的声音低沉而缓慢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碾磨出来,“她的命,是朕的。没有朕的允许,谁敢动她?白阳会?还是你们?”
他微微俯身,逼近李阁老,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,锁住对方:“朕留着她,自有朕的道理。是杀是留,是宠是罚,都由朕来决定。还轮不到任何人,”他刻意加重了语气,“来教朕怎么做。”
他直起身,挥了挥手,语气恢复了平淡,却更令人胆寒:“此事,到此为止。退下。”
李阁老张了张嘴,还想说什么,但对上周凌那双深不见底、已然带上杀气的眼眸,所有劝谏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。
他明白,陛下心意已决,任何关于处死沈芳如的言论,此刻都是在挑战帝王的逆鳞,是在自寻死路。
他最终重重磕了一个头,背影佝偻了几分,带着无尽的失望与忧虑,默默退出了宣政殿。
殿内再次恢复寂静。
周凌独自站在大殿中央,阳光透过高窗照射进来,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。
他闭上眼,脑海中浮现的,却是昨夜观音阁厢房内,芳如那苍白而脆弱的睡颜。
杀她?他怎么可能杀她。
哪怕她真的与白阳会有染,哪怕她真的心怀不轨,他也绝不会放手。
她是他的毒,是他的瘾,是他疯狂世界里唯一想要紧紧抓住的执念。
即便万劫不复,他也要拖着她一起沉沦。
……
芳如是在一种被碾碎般的酸痛中恢复意识的。
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四肢百骸隐秘的痛楚。
朦胧中,她感觉自己被抱离了那张承载了太多屈辱与混乱的床榻,温水被细致地擦拭过肌肤,换上干爽的寝衣。
宫人的动作小心翼翼,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恭敬。
她始终没有睁眼,宁愿沉浸在这虚假的安宁里。
直到被妥善安置回自己居住的漪兰殿,熟悉的、带着清浅花香的空气包裹住她,那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,真正的昏睡过去。
再醒来时,殿内已点了灯,橘色的暖光驱散了些许深宫的清冷。
她微微一动,便听见一个熟悉到让她心脏骤停的声音,带着无比的焦急与小心翼翼:“如儿……你醒了?”
芳如猛地睁大眼睛,难以置信地侧过头,只见父亲沈文正坐在床边的绣墩上,官袍齐整,面容虽带着疲惫与忧虑,却完好无损。
“父亲……?”她开口,声音干涩,“您……您怎么……”
怎么会在这里?
周凌明明……明明昨夜才用父亲的性命威胁过她,那冰冷刺骨的眼神,那掐着她脖颈宣判“沈文正已下狱”的语气,丝毫不似作伪。
巨大的惊愕甚至冲淡了身体的疼痛。
她挣扎着想坐起来。
“快别动。”沈文正连忙起身,小心地扶住她的肩膀,在她身后垫上软枕。
他的动作带着父亲特有的笨拙的温柔,眼神却复杂地在她颈间那些未能被衣领完全遮掩的暧昧红痕上扫过,随即迅速移开,脸上掠过一丝难堪与痛心。
“是陛下传为父进宫的。”
沈文正压低了声音,回到绣墩上坐下,双手无意识地搓着膝盖,“陛下只说……你在宫中言行或有失当,冲撞了天颜,命为父入宫,好生……‘教导’于你。”
“教导”二字,他吐得异常艰难。
光禄寺少卿,虽非权倾朝野的重臣,也是清贵之职,他岂会听不懂这“教导”二字在此时的真正含义?
皇帝要他这父亲,来“教导”一个刚刚承受过君王雨露、甚至可能因此“获罪”的女儿?
这其中的狎昵、折辱与绝对的掌控,让沈文正感到一阵齿冷,却又敢怒不敢言。
芳如的心直直地沉下去。
周凌骗了她。
他用一个她无法承受的威胁,轻而易举地击溃了她第七世重生以来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,看着她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,用最不堪的方式向他乞怜求饶。
不过,就算父亲此刻安然无恙,可谁能保证下一刻不会因周凌一念之差而真的身陷囹圄?
那个男人,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藏着陷阱,他的每一个承诺都可能瞬间翻转。
他不需要真的动手,只需让她时刻活在“可能失去”的恐惧里,便足以将她牢牢攥在掌心。
这种认知,比昨夜直接的暴力,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寒意和恐惧。
她垂下眼睫,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,声音低微:“是女儿不孝,让父亲担忧了。女儿……只是不慎冲撞了陛下。”
她无法解释那夜璇玑宴的重生,无法解释七世纠葛的疯狂,更无法将正直却并无实权的父亲,拖入这深不见底的政治与情感漩涡。
沈文正看着女儿苍白脆弱的脸,终究只是长长叹了口气。
天家之事,皇权之下,哪有他置喙的余地。
送走一步三回头、满眼忧色的父亲,漪兰殿内恢复了寂静。
芳如靠在床头,只觉得浑身冰冷。周凌的“欺骗”像一根毒刺,扎在她心里,提醒着她这个男人的反复无常与深不可测。
次日,尽管身体依旧不适,芳如还是强撑着起身,仔细梳妆,用厚重的脂粉勉强遮盖住颈间的痕迹和眼底的青黑,前往皇后宫中请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