芳如垂眸,神色淡然:“剿匪是官兵的职责,陛下何必与臣妾说这些。”
“上月白阳会在云州屠村。”周凌声音沉了下来,“遇害百姓的鲜血,浸透了整片田地。”他凝视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,“这般暴行,朕以为人人都该愤慨。”
芳如面上露出惊惶:“白阳会竟这般凶残?”心底却浮起那日在林中,马宪小心翼翼为她解开兽夹时,那双粗糙却温暖的手。
周凌没有戳破她的伪装,只是静静看着她演戏。
忽然,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他的膝头。
他呼吸微顿,看着她缓缓凑近,温热的吐息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下颌。
“既然如此……”她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,“那陛下可要护好臣妾。”
青丝随着马车颠簸扫过他的手臂,她眼波流转间尽是娇态:“妾身这般柔弱,光是应付陛下的恩泽就已力不从心,哪还经得起什么风浪。”
周凌扣住她不安分的手腕,看着她故作无辜的模样,忽然想起朝堂上那些老臣说的“祸水”二字。
明知她在做戏,可身体还是诚实地起了反应。
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:
“爱妃方才说力不从心,可朕怎么觉得,你应付得游刃有余?”
她指尖攥紧锦垫,下意识的挣扎只换来更沉的压制,后背撞进软枕时,珠钗已先一步滚落在地,发出细碎又惊心的声响。
“陛下……”就在珠钗滚落的刹那,他已然俯身封住她的唇。
龙涎香混着炙热的气息长驱直入,将她未尽的惊呼尽数吞没。
车窗外,禁军甲叶碰撞的脆响、马蹄踏过青石板的闷声,声声清晰如在耳畔,甚至能听见前排将领低声传讯的话语。
可周凌置若罔闻,修长的手指抚过她腰间玉带时,没有半分犹豫,只听“咔嗒”一声脆响,玉带应声而落,他竟单手便扯开了她外层锦缎。
裂帛声在密闭的车厢里炸开,比甲胄相撞更刺耳。
微凉的空气瞬间裹上她,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,可下一秒,他滚烫的掌心便覆了上来,热度烫得她几乎蜷缩。
“嘘,”他滚烫的唇游移至她耳际,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意味,“想让全军都听见爱妃的娇吟?”
芳如浑身僵住,连呼吸都忘了。
透过车帘晃动的缝隙,能看见日光下林立的枪戟,寒光直刺眼底,甚至能辨出前排几个熟悉的将领背影,那是昨夜还向她躬身行礼的肱骨之臣。
可身上的人毫无顾忌,温热的指尖拨开她凌乱的衣襟,动作从容得仿佛不是在颠簸的御驾之中,不是在全军注视之下,而是在他无人敢扰的寝殿里,堂而皇之地,掠夺着属于她的所有。
第63章 死遁 当真有了朕的骨肉
剿匪行辕设于城郊一处废置的庄园, 青砖灰瓦蒙着薄尘,正厅内烛影摇曳,将满墙的山川舆图照得忽明忽暗。
“陛下, 白阳会余孽皆已落网, 唯教主座下义子马宪在逃。”营帅单膝及地, 声线紧绷, “此獠行事诡谲,据暗桩所报, 他每日必至城西普济寺参与辰时诵经, 余时深居简出,更无人得见其真容。”
芳如垂首侍立在香炉旁, 炉中青烟袅袅,模糊了她眼底的波澜。
那日观音阁外的密林里,她不慎误踏兽夹, 恰逢那个自称猎户的汉子途经。
那人掌心粗粝却动作利落, 不仅在銮仪卫面前替她周全, 递来的水囊还沾着山泉的清冽。
粗布短打,眉宇坦荡,任谁看了都当是个寻常山民。
“可遍寻城内,竟无一人识得马宪相貌。”营帅的禀报声再度响起。
“无人识得相貌,如何擒他?”周凌指节叩击着案几, 沉声道。
这丝沉寂立刻被李阁老打破,他适时上前, 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向:“陛下,上次观音阁一事,所有士兵都与逆贼马宪相距甚远,未能看清其真容。唯有……当时近在咫尺的沈采女, 看清楚了。”
沈芳如垂首立在周凌身侧,闻言,唇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。
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。
她不用抬头,都能感受到李阁老那看似恭敬、实则锐利如针的目光,正牢牢钉在自己身上。
这眼神她太熟悉了,和当初他认定她是白阳会安插的奸细,毫不犹豫地将她和父亲一同打入诏狱时,一模一样。
看来李阁老是铁了心,要再把这条“莫须有”的罪名,给她和沈家扣得结实一些。
你们一个个的,是不是都觉得我沈芳如赖在周凌身边,贪图这泼天的富贵,这妖妃的虚名?
她心底泛起一丝荒谬的凉意。
他们不愿她待在周凌身边,仿佛她是什么惑乱君心的祸水。可他们不知道,她心里又何尝愿意?
她眼前闪过父亲沈文正日渐佝偻的背影。
那位一辈子谨小慎微的光禄寺少卿,如今在衙门里,因着“妖妃之父”的名头,受了多少明枪暗箭,听了多少冷嘲热讽?还有她那性情耿直的表哥,前程恐怕也早已蒙上了一层阴影。
这皇宫,于她而言,何尝不是一座华丽的牢笼?她只觉得疲惫。
既然那串能重生的佛珠遍寻不见,既然留下只会让父亲和表哥永无宁日……
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清晰起来,罢了,找不到就算了。
何必再连累他们?不如就由我自己,干干净净地离开好了。只要我走了,消失了,周凌觉得无趣,自然也就不会再盯着沈家不放了。
父亲和表哥,总能得个清净。
这念头一起,竟让她生出几分破罐子破摔的“洒脱”来。
李阁老,还有那些视她为眼中钉的人,恐怕做梦也想不到,他们处心积虑想逼她走的这条路,恰恰是她自己……也想选的。
“让皇妃去辨逆贼?”
周凌的声音并不高,却像一块冰落入沸油,瞬间让整个厅堂万籁俱寂。
“李阁老,”他语调平稳,却字字千钧,“朕的暗卫司、兵马司,满朝朱紫,如今竟要倚仗一个深宫女子去辨认要犯?是这天下无人了,还是你们……太过无能?”
满厅文武噤若寒蝉,冷汗涔涔。
李阁老硬着头皮出列,深深叩首:“陛下息怒!马宪不除,白阳会便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!一旦煽动民变,后果不堪设想!普济寺内皆是寻常香客,马宪孤身一人,绝无帮手。沈采女只需远远一瞥,确认后即刻撤离,老臣以性命担保,绝不让她涉险!”
“你的性命?”周凌轻笑一声,那笑声冰冷刺骨。
他终于站起身,踱步至李阁老面前,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,“爱卿的项上人头,在她面前,算得了什么?若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,你,和你九族的身家性命,加起来……也赔不起。”
这话语中的狠戾让所有人心头巨震。
芳如心头一动。
普济寺……那是离城的必经之路,也是她唯一的机会。
她深吸一口气,上前一步屈膝道:“陛下,国事为重。若臣妾能助朝廷擒获逆贼,免百姓于危难,便是粉身碎骨,亦在所不辞。”
周凌猛地转头看她,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,似是怀疑,又似是探究。
半晌,他薄唇轻启,声音带着冷意:“你想去?好,朕准了。”
他俯身靠近,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,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低语:“如儿,你可以去。但给朕记清楚了……”
“你的命,是朕的。你的人,也是朕的。”他的声音温柔如情人絮语,内容却令人胆寒,“若你胆敢借此机会逃离,或者让自己伤了一根头发……你父亲沈文正的仕途,你表哥李家满门的前程,都会因你今日的选择……万劫不复。”
芳如垂眸,浓密的睫毛掩盖了眼底所有的惊涛骇浪。
她听出了他话语中不容置疑的掌控,也感受到了那份近乎疯狂的偏执。
他太聪明,早已看穿她心底那点不甘与躁动。
可她心中的决绝并未动摇,反而更加坚定。
正因他如此步步紧逼,她才更要走,唯有让他亲眼见证她的“死亡”,才能斩断这纠缠不休的牵绊,还父亲与表哥一个安宁余生。
“臣妾……”她抬起头,迎上他洞若观火的目光,扯出一个完美无瑕的、温顺柔婉的笑容,“谨遵陛下圣谕。”
那一刻,她在周凌深邃的眼底,似乎看到了一丝极快掠过的、类似于痛楚的情绪。
但他随即直起身,恢复了那个睥睨天下的帝王姿态,仿佛方才那片刻的失控,只是她的错觉。
次日清晨,大军悄然包围了普济寺,盔甲反光隐在晨雾中,连飞鸟都不敢靠近。
芳如一身素衣,随着队伍往寺庙走,刚到寺门,就听见身后两名军校低声交谈,声音不大不小,恰好能让她听见:“李阁老说了,等会儿在西侧角门留个口子,马宪一跑,咱们就追,这功劳可得抢到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