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段时间, 徐稚闻也染上了“流行病”,喜欢将裤脚一高一低装作“超绝不经意”地卷起来。教导主任为此抓了他几回,却都因为他成绩太漂亮而高高举起,轻轻放下,导致他更加猖狂。
降温后要换羽绒马甲,徐稚闻嘴上不说什么,可出了门就偷着脱掉,还威胁童弋祯不许打小报告。
她那段时间正好和徐稚闻不对付,懒得管他的闲事,直到他染上风寒请假回家,这事才被赵丽华发现。
当娘的心里急又心疼,嘴上骂着,却还是找出两床冬被把人裹得严严实实。
“这行吗?”童弋祯看到床上毫无风度的男孩,有些迟疑。
“发发汗就好了,等下我去厂里交班,姜汤熬好了你记得端给你哥哥喝。”
“好。”
童弋祯答应的痛快,赵丽华一走,她反手多切了几片生姜,猛挖了一勺红糖弄了一份浓缩版。徐稚闻才喝了一口就被这又辛辣又甜腻的怪味哽住:
“这什么?童弋祯,你要谋害你哥!”
徐稚闻被捂得脸颊发红,整个人像蒸笼里刚熟的虾,头顶还冒着白气。
“姜汤。”
童弋祯淡定吐出两个字,将细长的脖子一样,睨着眼看他:
“你喝不喝,不喝烧傻了我可不负责。”
徐稚闻看着小姑娘仰头叉腰的动作笑了,捏着鼻子猛灌了几口,将碗豪迈地搁在一边,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喝的是酒。
“你报复我。”
“不敢不敢。”
“你敢。”
童弋祯收起碗:“随你怎么说,我去写作业了。”
“你不怕我把学校的事告诉妈?”
徐稚闻突然开口。
这句话很有威慑力,刚升初二,学校里就有好几个男生对童弋祯有意思。他妹妹本就长得好看,又会唱歌又会拉琴,谁不喜欢,他就是看着心烦。
“你告呗。”
童弋祯转过身看他,她的眼睛像猫,瞳仁微微放大,显然是生气了:
“你告我也告,你还在学校里给别的女生送糖,藏在校服袖子里,别以为我不知道。”
徐稚闻没想到她会这么说,心里有点奇异的感觉:
“你管我?我那是打赌输了。你可是早恋,还有男同学带早餐。”
“那你就管得着我啦?那是人家谢我帮他签到,再说,就带过一次,我也不差那口早饭。”
童弋祯丢下这刺拉拉的一句话,就端着碗走了。徐稚闻最近有神经病,老是给她找茬。
眼见液体还有大半瓶,徐稚闻睡得熟,童弋祯轻手轻脚走过去帮他掖好被子,取了床边早上新买的羽绒服压在上面,将窗帘拉上。玻璃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霜,外卖员全副武装拎着袋子站在楼下。
她点了一份姜汤,特意备注要多加生姜和红糖,没想到店家居然直接送了几片生姜和一小袋红糖。这样做生意能赚钱吗?童弋祯想不通。
她不愿拂了店家的心意索性全加进去,用楼下的微波炉叮了几分钟才上去。
徐稚闻还没有醒,脸色看起来倒是好了些,嘴唇也有了血色。
童弋祯伸手抚了下他的额头,又试试自己的,比之前在出租车上好多了。她暗自松了一口气,才收回手就对上那双乌亮的眼睛,沾着一层薄薄的惺忪,显然已经醒来有一会了。
童弋祯有点尴尬,轻咳一声,正色道:“流行性感冒……”
“就是冻的,谁让你穿那么少。”
徐稚闻无动于衷,像听不见似的。童弋祯怀疑他脑袋烧糊涂了,背过身去拆外卖盒,一打开就是浓郁的姜味。
“喝吧。”
躺在床上的男人忽然摆起谱来,装模做样动了动打着吊针的手臂。童弋祯没办法就俯身用自己的肩膀借力去扶他,短促的气息碰撞后,童弋祯就揉着自己的肩膀撤开,她麻利的支起小桌板,从鼻腔里哼出个音节。
徐稚闻就乖乖用勺子去尝,果然又辛辣又甜腻,和从前一样,她煮的姜汤依旧个性鲜明。
“谢谢。”
徐稚闻逼着自己将那碗姜汤喝光,童弋祯有点不自然地哼了一声,将桌上的东西收起来,盯着人又躺回去。
“不用谢,我是出于人道主义,路边的小猫小狗我也会救的。”
言下之意,他徐稚闻现在和路边无家可归的野猫野狗没什么区别,今晚算是她爱心泛滥。
徐稚闻眼低的情绪被压回去,没躺一会又陷入昏睡。
童弋祯被他折腾的不敢阖眼,顶着白眼跑了好几次护士站问情况。
“妹子啊,没事儿,你都跑来问几趟了,这是药物的正常反应,明早包好的哈。”
“你这对象处的可以啊,这么上心的少见哦!”
“是啊,我都帮你查过两回床了,没事,放心啊。”
童弋祯听几个护士都这样说,有点无奈又有些愤懑,她和徐稚闻哪里看上去像恋人,她今晚统共也没和徐稚闻说过几句话。
自讨没趣回了病房,徐稚闻还睡着。这次是真的睡着了,似乎是做了什么梦,腿偶尔动一下将被子踹开,童弋祯很难视而不见,恶狠狠将被子掖回去,看到他微蹙着的眉心还是被触动到心底一处柔软。
她用手将眉心一点点揉开,看到他痛得额头鬓角都沁出一层薄汗。童弋祯就取了酒精湿巾,一点点帮他擦拭。
先是额头、脸颊,然后是脖子,冰凉的湿巾碰上喉结时床上的人似乎动了一下,童弋祯没注意到,她擦拭的很专注,只想着物理降温会让他好过些,又翻起他的袖子,去擦拭胳膊。
等还没细细擦过一遍,手腕忽然一热,被一股力量攥住。
徐稚闻看着她,不说话,眼神飘飘忽忽像江面上冻后的那层冷雾,眼尾泛红。童弋祯鲜少见到他这种弱势的眼神,一时忘记抽回手。
“别丢下我…”
他的声音又小又哑,童弋祯不得不凑近些去听。
“求你,别不要我。”
那是一种全无尊严的祈求,近乎哀求。童弋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,她连日来说服自己变得独立强大的那些借口,一下子显得如此可笑。她的情绪、她的心疼和迁就,确实仍为他保留着。
她们是毫无血缘的兄妹,骨血只是社会人情关系为她们强上的一层枷锁。可时间的磨盘确实将她们两个碾在一起,化作粉末难分你我。那些原以为早就忘记的过往,会出乎意料地在某个极其普通的日常碎屑里跳出来,嘲笑她的掩耳盗铃。
童弋祯想起她十七岁在日记中摘抄的一句话:
“我并非恶魔,所以愿为第一个肯来爱我少女放低身段。”
她本以为自己是故事里的恶魔,现在才发现徐稚闻也是。他们就是要这样纠缠,因为是彼此共生共存与荒诞的时间,也合该在这样庸俗的凡尘里相恨和相爱。
“是你不要我的,是你,徐稚闻。”童弋祯看着那双蛊惑人心的眼睛,一字一句:
“是你害我没了爱人,也没了哥哥。”
“你不能倒打一耙。”
童弋祯吸了吸鼻子,眼睛有些酸。
“是哥不好。”
徐稚闻说着,用指腹去蹭她的脸颊:
“别为我这样的混球掉眼泪。”
童弋祯原本不想哭,被他这样一说就觉得自己是该委屈的。她不说话,过了一会,俯身在他眼睛上轻轻吻过。
蜻蜓点水,饮鸩止渴。
徐稚闻的呼吸骤然全乱,他算是栽在童弋祯手上,心甘情愿被她溺毙在情欲的网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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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话说:我太棒了(抬头挺胸),居然更完了,果然深夜手感很好,宝子们晚安[垂耳兔头]
第66章 苏醒
这一觉徐稚闻睡的很沉, 沉到他以为自己是个死人。
复查结果并不理想,他的体重在三个月里下降快20斤,听力逐步损失, 耳鸣严重。他强撑着, 直到突然有一天, 世界突然消声, 偶尔能听到一句什么,另一只耳朵就跟着复响一边。
他幻听是童弋祯在叫他,触目所及,她住过的那间房已经空置许久。
徐稚闻终于下定决心,将银贝寄养在陈子敬那里,动身去北京接受手术。
听神经瘤虽然不像肺部和胃部肿瘤那样凶险, 却会让一个正常人变得残疾,变得丑陋。徐稚闻无法接受自己丑陋,就像他读书时追求新潮, 将校服裤脚卷成日漫男主的样子,意图吸引童弋祯的注意。
他更无法接受自己变得残缺,失去听力、面瘫口斜、甚至连独立走路都无法做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