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运气不错,远处正巧有两只梅花鹿埋于绿莹莹的草间。
她画笔沾上颜料,就开始在纸上描绘。
这一画便有些投入,连时间过去多久都未注意,甚至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也未察觉。
手腕处逐渐有些酸痛才令她从创作中回过神。
沈以枝松着手腕,转了转脖颈,余光撞入一道身影。
她微讶,“你怎么在这?”
蒋迟南从台阶走入亭内,“舒心语说你可能会在这,我正好有些无聊便来找你了。”
他看着画板上已然完成一半的油画,猜测她估计画的入神又没注意中途休息了。
“手腕疼了?”
沈以枝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,毫不在意道:“问题不大,只是有些酸而已。”
蒋迟南对她这副总是不关心自己身体的样子,感到不快,“阿枝,医生说过你再好好休息一两年是完全有可能康复的,但你如果强硬要拿起画笔,那只会……”
接下来的话,他没有再说下去。
因为他说过无数遍,就算他没说烦,恐怕沈以枝也要听烦了。
沈以枝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,甚至还有心情反过来安慰他,“医生的话都是吓唬小孩的,再说我每天都有复健,能坚持动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,就说明我问题不大。”
“你就别再操心了,”她揶揄道,“再操心下去,我都担心你要长鱼尾纹了,到时候你可别来讹我。”
每次聊这件事,她都这么糊弄过去。
蒋迟南真是没招了,他扶额,像是在自责,“要是那个时候我在你边上就好了。”
“打住,”沈以枝伸手叫停,“过去式,拒绝重提。”
“行行行,”蒋迟南说,“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去看一下医生?”
沈以枝望着远处的梅花鹿,静了会儿才说:“等画展之后吧。”
“你说说你好好的千金大小姐,干嘛这么拼命。”蒋迟南真是有些不理解。
要是换其他人,出生在这种家庭,早就当起人上人的小公主了。
偏生她犟。
沈以枝睨他一眼,“行了,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,别在这打扰我。”
蒋迟南态度坚硬,“不要,我就要站在这看着你画。”
“随你。”沈以枝懒得再搭理他,重新投入画作。
然而无人知晓的远处树荫下,站着一人。
男人气质清贵冷然,站在树荫下,一身利落干净的黑衣黑裤,五官硬朗,眉峰如刃。
目光紧锁在观鹿亭下,黑白的眸子里不见任何波澜。
第53章
所以拒绝掉他,是因为她有人陪了?
裴宴赫眉间的痕迹拧得越来越深,头顶灼热的太阳似乎要将他晒透,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也变得稀薄。
他没法思考,脑海中仅存的理智也即将消失殆尽。
“站这发什么呆呢?”陈烬炀见他出来一趟许久未回去,追了出来,站他旁边。
好奇的顺着他视线望过去,自然见到了亭下那幅岁月静好的画面。
“哟,平常陪沈以枝写生的人,不是你吗?”
陈烬炀是懂如何在他心上插针的,双手环胸,一脸看好戏的表情。
裴宴赫侧觑他一眼,“你很闲?”
“还好啊,”陈烬炀悠然道,“但我猜,你一定不闲。”
裴宴赫依旧那副淡漠的脸色,让人看不穿喜怒,听见他的话,也只是懒懒掀了掀眼皮,未言一语。
“需不需要我帮忙?”陈烬炀若无其事踢着脚下碎石,偏头朝身旁低气压的少爷看去一眼。
裴宴赫目光紧锁在远处,淡淡吐了两字,“不用。”
“你确定?”
陈烬炀保持着怀疑的态度。
这么些年他一直不告白,可不就是害怕失去。
就像上次他亲口说的。
——“他不敢赌”
但这一次,他遇上了第一个让他感到危机感的人。
在国外留学那五年的空窗期,他不知道她每天在干些什么,不知道她平常爱吃哪家店,不知道她的喜怒哀乐。
唯一了解的途径就是一次又一次刷新着她的朋友圈。
而这段空缺有人代替了他。
裴宴赫眼眸漆黑沉冷,良久,平静道了句。
“我认定的,就算入土,坟上也得刻着我的名字。”
丢下这句话,他抬脚径直往观鹿亭而去。
留陈烬炀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,没忍住搓了搓手臂,轻“嘶一声”。
怪阴森的,这句话。
-
蒋迟南在一旁守着沈以枝的时候,也没闲着,盯着手机上跳动的时间,仔细计算着。
直到二十分钟闹钟铃响。
他举起手机摆到沈以枝面前。
视线被挡住,沈以枝顿了下,眉目含着片刻迷离的看向他。
蒋迟南一字一句道:“时间到了,你该休息了。”
他从一旁拿起自己刚切的茶,递给她,“刚沏的,喝口。”
还不等沈以枝接过,身侧横过一只手,小臂延伸到手背的青筋微微凸起,修长的指骨干净,分明。
同时头顶响起那道微磁的嗓音。
“她不喜欢喝绿茶。”
裴宴赫接过那杯绿茶,随手倒进了草丛里,空气中那点浓郁的茶香也被悉数冲散。
蒋迟南目光略过他微冷的脸色,随即摆出张委屈巴交的脸,“抱歉阿枝,我不知道。”
沈以枝倒是无所谓,“没事,只是讨厌味道而已。”
不过裴宴赫的出现,倒让她有些讶异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
裴宴赫支着长腿懒散靠在亭柱上,双手交叠在胸前,幽黑的眸子不见晴云。
他面无表情说:“只准他来,不准我来?”
沈以枝漂亮的眸子划过懵色,感受到他话语里的冲劲,只好解释道。
“不是我让他来的。”
裴宴赫语气跟脸色一样硬邦邦的,便要钻牛角尖,“但你同意他来了。”
沈以枝不明白他怎么今天话这么多,放下画笔,正对着他,无奈道:“那我现在也同意你来了。”
“没有,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。”裴宴赫抬了下眼皮,深棕色的瞳眸像幽潭,深不见底。
蒋迟南嗅到气氛不对劲。
看样子裴宴赫还不知道阿枝手受伤这件事,所以阿枝才不想让他陪着写生。
那这件事成了他跟阿枝的秘密。
“裴宴赫,你干嘛钻这些牛角尖?”沈以枝就算没脾气也要被他惹火了,上来话就这么冷,故意刁难谁呢。
也对,他对她发什么脾气。
裴宴赫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,阴沉的眸子逐渐汇聚,让理智重新归占据上风,不紧不慢道了句。
“没事了。”
他站直身,走到茶桌旁,用一旁未动过的茶重新沏了壶茶。
他的茶艺是幼时跟着裴爷爷学的,一套动作不急不缓,尊贵雍容,极其赏心悦目。
也是那时,沈以枝迷恋上了茶的香味,时不时就会坐到他们旁边静静欣赏,偶尔帮忙品鉴一二。
没多久,空气中泛起袅袅清香。
裴宴赫拿着杯茶,递到她手中,“冷泡茉莉,你爱喝的。”
虽未明说,但姿态像极了道歉。
沈以枝心安理得接过,抿了小口,熟悉的茉莉花香在嘴里回甘开来,“还不错。”
他的道歉,她接受了。
“你俩没事都走吧,”沈以枝想起未画完的画,开始赶人。
蒋迟南扫了眼丝毫没有要离开意思的裴宴赫,也没动,“没事,你画你的,我不会出声打扰的。”
顿了下,他面朝裴宴赫的方向,友善道:“就算真要离开,那也该是裴少爷您让个位。”
毕竟最爱跟沈以枝拌嘴的,不就是他么。
裴宴赫慢条斯理拉过木质凳,背往后一靠,透过眼角斜瞥他一眼,语气没有什么起伏,“哦,是吗?”
蒋迟南明明是站着往下睥睨他,可这少爷与生俱来的狂妄气质,让他没有感到丝毫胜算。
“行了,”沈以枝受不了他们莫名冷嘲热讽的交谈,“不走那就都别说话。”
最后不大不小的观鹿亭成功堆了三人。
沈以枝坐在红砖黑柱的正中间,巴掌大小的脸素净着,带着天然的妩媚与灵动。
本该全身心投入画作的当中,可两侧的视线实在是醒目的让人无法忽视。
左侧,蒋迟南单手插兜斜靠柱站着,一头微卷的毛发,让他痞野中带点意气。那双狗狗眼一眨不眨盯着沈以枝,像是等候主人带它的听话小狗。
右侧,裴宴赫长腿交叠坐她身侧的木凳上,头微微扬着,微分的碎发垂落眉前,眼神直白且具有侵略性的注视着她。
周身透露着凌冽的气场,似是周围的所有事物都被他无形的占有,连沈以枝在内。
第三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