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湿了展厅门口的地毯。
沈以枝发丝被吹得扬在脑后,迎着风,她死死盯着砸在地面的水花。
雨势愈大,黑衣保镖关上玻璃门。
躁动被隔绝在外。
展厅内像是临时的安全屋,而外面仿佛来临的世界末日,恶劣的自然天气席卷每一寸土地。
沈以枝下意识去摸脖颈的平安锁。
拜托,眷顾他一次吧。
她不能失去他。
也就是这时。
手机震动。
是裴宴赫微信消息。
无敌讨人厌的裴33:【在公司,没事】
沈以枝悬着的心终于松懈下来。
只要在室内,那应该不会有多大的事。
她敲字,回。
枝已成大树:【如果雨不停】
枝已成大树:【等画展结束,我来找你】
等了一会儿。
对面才回了个:【好。】
无人路边,逼仄的劳斯莱斯车内,无光,无风,一片漆黑。
拍打车身的雨滴像是刀子,欲要一点点砸出个洞来。
一道闪电劈开天际,照亮主驾趴在方向盘上的男人。
他大口大口喘着气,领带被胡乱扯松,额间的细汗浸湿了发尾。
单手打完字发过消息后。
裴宴赫再无多余力气支撑,“哐当”一声,手机滑落到座椅底下。
车内空气变得稀薄。
车窗紧闭着,一滴雨没有落进来,却又将他从头淋到脚,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,每一处毛孔都冒着冷汗。
四周无人无车,处于封闭路段。
可耳边隐约传来鸣笛声,雨声,救护车的警笛声。
各种声音揉杂成一团,胡乱塞进脑内,随时有爆炸的可能。
裴宴赫头抵在方向盘上,握着方向盘的手死死抓紧着,指甲陷进肉里也浑然未觉,双腿冰冷到失去知觉。
他不敢抬头,不敢去看车窗,甚至连刚才接电话的勇气都没有。
眼前的画面逐渐被黑暗吞噬。
失去意识间,隐约有血腥味吞噬了空气。
还有的是极微弱,风一吹就散的女人的声音。
“宴赫,妈妈永远爱你。”
-
画展结束,雨还在下。
柏油路面雨水混杂着泥土,湿滑不堪。
沈以枝从展厅出来,第一时间就到了赫卓资本。
推开总裁办的门。
漆黑的,没开灯。
某种不祥的预感陡然升起。
沈以枝转身,碰见刚出电梯的秦秘。
她大步上前,“你们裴总呢?”
秦秘认出她来,答:“沈小姐,裴总今天很早就走了。”
想到裴宴赫的信息,沈以枝眉头拧了下,“他没在公司?”
秦秘脑海里闪过一万种老板出轨,秘书帮忙隐瞒的可能,又觉得实在荒谬,老实答。
“不在。”
咯噔一声,沈以枝如坠冰窟。
明明不在公司,裴宴赫为什么骗她?
秦秘忽扫到窗外如瀑的大雨,脸上的温度骤降,露出讶异的神色,惊呼:“下雨了?!”
“裴总他今天还是自己开车出去的,不会出什么事吧!”他掏手机准备打电话。
沈以枝拦下他动作,“他不接电话,没用。”
“你知道他怕雨?”
“知道。”秦秘说:“见过裴总的私人医生,听说是创伤后应激障碍。”
具体是发生过什么事,他就不得而知了。
第124章
创伤后应激障碍,简称PTSD。
是指在经历、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到实际死亡,也就是指心理上出现的一系列不良反应。
沈以枝一直以为裴宴赫只是怕雨而牵扯到一些不好的回忆,从未想过会发展成心理疾病。
这么些年也从未没听他提起过。
她长舒口气,故作镇定问:“他今天开的哪辆车?”
秦秘:“黑色劳斯莱斯。”
“叮——”
电梯门开。
沈以枝匆匆走进,丢给他一句:“联系他的私人医生,让他半小时内赶到医院。”
“问题是裴总现在……”在哪儿?
秦秘的话被夹断在合上的电梯门间。
算了,沈小姐一定有她的办法。
他转头,拨打了私人医生的电话。
-
这边,沈以枝出电梯,对着电话那边的商括珩问。
“查到了吗?”
商括珩:“在城北那的封闭路段,停在那有一段时间了。”
封闭路段,应该不会有意外事故发生。
也许是裴宴赫提前感知到些什么,提前开离了拥挤的市中心。
饶是如此,沈以枝也依旧不敢松一口气,“商括珩,帮我叫救护车,我现在赶过去。”
商括珩不敢耽搁,“好,你注意安全。”
“好。”
挂过电话,坐上车。
暴雨仍在猛烈的下着,不知不觉打湿了她的发丝,裙摆。
沈以枝无心顾及,对王叔报了个地址,“王叔,尽快。”
雨水像黏腻的汗水顺着车窗玻璃往下蔓延。
明明有风,明明是凉爽的,却突升起闷热的气息。
像是熔炉,一直烧着她焦灼难言的心。
救护车比沈以枝率先赶到。
沈以枝一下车,就见穿着雨衣的医护人员抬着护架进救护车里。
狂风卷着暴雨,可怖的呜咽声响彻天际。
沈以枝就这么迎着雨水冲进救护车里。
医护人员等反应过来,想拦。
沈以枝一屁股坐到家属椅上,解释:“我是他家属。”
医护人员默默咽下了阻拦的话。
看着她长睫挂着水珠,黏成条状的发尾,都尽显着狼狈,破碎的美。
而她的目光却一直盯着护架上的男人。
男人身上没什么伤,只是唇色透着死白,眉宇间像是有团揉不开的墨,紧紧蹙着,额间坠落的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珠。
沈以枝去握他冰凉的手,原本温暖的手掌此刻没有丝毫温度。
“他现在是什么情况?”她嗓音透着微不可察地颤。
如果不是她手也在抖,只会以为是错觉。
医护人员:“心率脉搏都正常,也没有外伤,除了现在在昏迷状态,没什么其他问题。”
沈以枝彻彻底底松了口气,双手握着他没有一丝力的手,贴着脸颊。
她在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和他。
虔诚而又真挚。
-
医院。
全身检查做了个遍,都没问题。
医生说只要静等他醒来就可以出院了,连药都不用开。
毕竟他这属于的是心理疾病。
沈以枝身上的衣服,头发都还是湿的,黏腻腻的,有些难受。
好在舒心语预有所感,提前准备了换洗衣物,让商括珩带来。
私人医院,有浴室,洗澡也方便。
沈以枝飞快解决吹干头出来后,床边已站了商括珩跟陈烬炀。
两人齐排笔直站在床尾,模样多少有些诡异。
沈以枝片刻无语,二话不说走上前把二人拽了出来,赶人道。
“他人没多大事,明天应该就能醒,你们先回去,明天再来。”
陈烬炀欲言又止一番,最后还是落了句:“好。”
总归身体没多大外伤,他们待着也没用。
商括珩道:“他隐瞒得很好,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事,我们都不知道,所以你也别太自责。”
这么些年裴宴赫都表现得极其讨厌雨天,以至于他们都以为仅仅只是因为当年的事情讨厌而已。
从未想过会演变成心理疾病。
商括珩之所以说这番话,是知道沈以枝肯定会在某个深夜心底痛恨自己,如果不是她的画展,裴宴赫是不是就不会出门,不会自己开车,就不会撞上暴雨?
沈以枝有片刻失神。好半天,她才迟钝点头:“我知道,你们放心吧。”
送走商括珩跟陈烬炀后。
沈以枝到隔壁病房见了裴宴赫的私人医生。
她开门见山问:“他这个病是十岁那年就有了吗?”
私人医生是个较为年轻的男人。他带着副黑框眼镜,严谨一丝不苟的职场穿搭,显得人沉稳,又老实。
老实到毫不犹豫拒绝了沈以枝:“抱歉女士,我得尊重患者的隐私。”
秦秘站在一旁气不打一处,“吴医生,沈小姐是自己人!”
吴医生颔首道:“抱歉。”
沈以枝摇摇头,“没事。”
她站起身,准备走出病房时,转头又问了句:“这个病能治好吗?”
吴医生:“裴总的情况,很难说。”
心理治疗,药物治疗,能尝试的都试过了,这么多年还是不见成效。
吴医生多多少少也知道点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