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秋回话道:“回将军,奴婢,奴婢是与棠棣娘子一起从太后跟前过来的,奴婢本名叫迎秋。”
“迎秋,送秋……”陆象行玩味着这两个名字,淡淡一嗤。
“那如何改了名字?”
送秋颤颤巍巍地道:“回将军,是棠棣娘子说,秋日凄凉,寓意不好,因此便改了名,叫作送秋。”
陆象行早该察觉到,这些妇人心思下见不得光的小动作。
他的夫人,叫作秋意晚。
棠棣与太后的意图并不完全一致,太后对于婚事乐见其成,盼望他接纳秋氏,而棠棣从一开始,便生了贪嗔之心,排斥尾云公主。
“你——”
陆象行抬起了指尖,似乎是要将送秋扫地出门。
送秋吓得不轻,颤抖着嘴唇,白着脸色,又往地上磕了好几头,直呼饶命,她绝无那犯上之心,对棠棣娘子所做的一切,她都毫不知情。
陆象行的食指在半空中稍顿,想起此女亦曾是太后跟前的人,今夜她处置了棠棣,若再把送秋也一并料理,陆太后那里,他这不臣的挣脱之心,便是坐实了。
陆象行撤回指尖,极其冷淡地睥睨而下:“留下可以,不如改个名字,叫送棠如何!”
送秋呆了一呆,但因为事情终于出现了转圜的余地,她不敢不应,磕了两个头,重重地道:“奴婢遵命,奴婢从今以后,就叫送棠。”
等送棠也离开了磨烟斋,终于只剩下了陆象行一个人。
这书房的内壁后面,便是供奉阿兰的密室。
此刻,他贴向身后冰冷的墙面,却一丝想要踏入密室的念头都没有。
药性催逼着炙热的躯体,无法纾解的烦躁层层席卷上来,此刻脑中所念着的,唯不过是那个娇憨明艳的尾云公主。
想着她曾在陆府,委屈折己地度日,在陆太后和长安贵女那些工于心计的女眷之中夹缝求生,陆象行的心便一点点开始煎熬。
他是这样盼着见到尾云公主,哪怕是她踹他也好,骂他也罢。
他喜欢上了尾云公主,这是确切的。
这么些日子过去了,那个远在尾云国的小公主,可曾有一丝一毫,惦记过他?
第31章
棠棣之事并未就此了结。
陆修将她扔出了陆宅, 棠棣无处可去,唯有往宫门报信,陆太后则善意通融地接纳了狼狈不堪的女子。
翌日陆象行被安排了一场家宴,陆象行赴宴时, 看见了太后身后战战兢兢, 宛如蒙受了莫大不白之冤的棠棣,眼风未动, 神色清冷。
将军面有肃杀森冷之气,不可逼视,棠棣垂着云袖, 鼻头发着酸。
她本以为,将军虽然不喜爱她, 但在那样的情况下,不应该如此惨烈地拒绝她的示爱,没有想到, 最后弄得她颜面无存。
太后吩咐她需出席家宴, 棠棣心头本万分不愿, 但有太后施压,不得已, 她还是施施然来到殿上,只是始终螓首低垂,莫敢有语。
她的胳膊上,还吊着一截绷带,将断裂的骨头接了回去。
陆太后善意地一笑:“象行,这个女官办事不周到, 哀家替你说了她,也惩了她了, 念在她也侍奉你的妻子,对你也不过是一片拳拳仰慕之心,何须一个弱不禁风的娘子计较,这倒不像你了,你素来是最君子的一个人。”
太后的家宴,本就不是一个吃饭的地方。
陆象行沉眉,垂袖回话:“是。”
陆太后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少顷,复又笑道:“行了,哀家替你二人做了和事老,此事便无需再议。用饭吧。”
身后的棠棣,眼底漫出了濛濛泪光,一直到此时,她都几乎不敢相信,面前温儒内敛、端方矜贵的大将军,昨夜里会那般凶煞地折断了她的臂膀。
用饭少顷,陆太后便吃饱了,停了箸子,陆象行便也不再继续用。
陆太后微笑道:“不必拘礼,哀家胃口不好,象行要是没吃饱,继续吃,你们男人家胃口大,气能食牛,哀家知晓。只是同你说一说,象行,这么多年你为国征战,身边一直不曾有一个体己之人,未能替我陆家留后,哀家深以为遗憾。本以为给你指了秋氏为妻,是一桩良缘,没想到——”
提及此,陆太后少不了叹惋。
“你不喜棠棣,哀家召了她回来,不过,哀家看虞家的那小娘子活泼伶俐,十分讨喜,你若是……”
“太后,”陆象行深呼吸,终于至此掐断了陆太后的话,她笑意微敛,朝陆象行看来,陆象行已起身,行了一个叉手礼,敬声道,“臣妻新丧,妇有孀居三年再嫁的条例,臣也决意,为亡妻守灵三年,三年之内,不再新娶。”
陆太后的脸色变了变,一晌后,她口吻有些难地道:“只是纳妾而已,不算新娶,象行,你已经二十五六不老小了,若再守丧三年,过了年岁了,我陆家这一脉只你一个男丁,先父在世之时,嘱托哀家为你终身大事多费心,哀家怎好教他泉下也不瞑目?”
“太后见谅,象行领着大宣的俸禄,不敢不为过殚精竭虑,陛下命臣即日南下,臣将有一段时日不会返回长安,纳妾一事,也恕臣不敢从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