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公主跑大灵清寺不勤,且自从上次说要留他做贴身侍卫以后,这么久以来都没了下文,也让陆象行暗暗几分心焦,在他染病中毒的这段时间内,不知她和那个男人相处如何,她要再不来,陆象行也会按捺不住去见她了。
做她近身侍卫的事,究竟还算不算数?
蛮蛮等到男人来问自己,仿佛才想起有这么个事,当他来时,她正在轩窗下与尤墨下棋。
蛮蛮的手指纤细匀亭,指尖映着窗纸透出的薄薄天光,宛如琥珀般圆润晶莹。
陆象行在一旁等着,直到她慢慢悠悠地落下一颗子,才终于分了一点关注给他,蛮蛮朝着尤墨靠近了一些,小声道:“我去去就来,你不许动棋盘上的子。”
那亲疏有别的区分,教陆象行面露酸色,帷面底下,薄唇微不可查地轻轻一哼。
尤墨很有自觉,立刻发誓,一定乖乖等公主回来,继续这局未完的棋局。
蛮蛮手里把着一支竹叶青的短笛,信马由缰地走着,短笛敲在左掌的掌心,于廊道尽头停了下来,她回眸,冁然道:“你真的想当我的贴身侍卫?”
何意?
难道她之前所言,都是戏耍于他?陆象行忿忿难抑。
蛮蛮和缓地一笑,语气里有些愧疚:“我弄错了菌子,害得你中了毒,实在是很对你不起,我以为,你不会想来了。”
陆象行视线垂落,目光停在她绯丽的脸颊上。
“一言既出,绝无反悔。”
蛮蛮点头:“可以。”
但陆象行接着便道:“只是巫长嫌我,不便留我在大灵清寺,我搬出公主的名号,巫长也不再容情,若是公主要留我,只怕,不大方便了。”
蛮蛮听出一股告状的意味,嘟唇:“那怎么办?可你是男子,以前还犯过事。”
言下之意,他与她的“墨哥哥”有所不同,他没有权利留在白鹭居。
陆象行的肺里犹如火灼般炙痛难忍,可庚的身份,并无权利置喙,尽管内里撕扯着疼,表面上,陆象行只是黯然地道:“那只怕,便不行了。”
蛮蛮忖度,他一个大男人,还同她撒起娇来。
皱起眉,她考虑半晌,在陆象行心跳微微急促的等待之中,蛮蛮摊开右掌,露出掌心卧着的一枚药丸:“现在,我这里有一枚丸药,里头藏着一只蛊毒虫,你要是愿意把它吃下,从此供我驱策的话,我就让你近身。”
陆象行虽未见识过蛊毒虫,但也久闻南疆蛊毒虫的厉害,倘若不是蛊毒虫珍稀难寻,当初把这些毒虫运用于战场,尾云国易守难攻,胜算将会大几成。
一时犹豫,蛮蛮看出他心意不诚,收回手掌,道:“留大灵清寺不行,吃蛊毒虫你不愿,既然都没有别的法子了,那就算了,其实我后来仔细考虑过了……”
果然她是要反悔。
陆象行咽部一紧,脱口而出:“不,我愿。”
在蛮蛮倏然直了明眸,一阵呆滞之中,他缓慢地走上前,大掌握住了蛮蛮收于腰后的小手。
温热的指腹擦过他的手背,擦起一片火星般,直将她肌肤都点燃,雪白的嫩肤上蔓延开红晕。
末了,等他将那枚药丸拿走了,蛮蛮才恍然间回过神,愣愣地道:“你吃了之后,以后只要我吹奏短笛,你就会头痛难忍,动都动不了,而且,一辈子都取不出来,这样,你也愿意?”
陆象行的手指捻着那枚药丸,停在半空之中,须臾,帷面下的脸带笑,回应:“我愿。”
他低头,将帷面微折起一角,药丸不用和水,便入了口中。
第37章
尾云多山, 盛产虫豸,由人炼化的,又称蛊虫。
蛊虫珍稀难觅,因此寻常民间百姓, 不得修习此术。
蛮蛮是尾云公主, 也只学了一些皮毛,并不精通, 那种厉害的、要命的蛊术她也用不来, 只有一些浅显的,仅仅只能用来捉弄人的御虫术, 她勉强能使得一二。
当初随车去长安,蛮蛮身上并未携带任何毒虫, 况且那种毒虫一旦离开了尾云国的水土,想要存活就极为不易,因此蛮蛮所练的蛊术, 都只能在尾云境内施行。
没想到在长安待了近两年, 蛮蛮的蛊术并未荒疏, 等到男人将那枚藏有蛊虫的药丸吃下,蛮蛮凝视着他喉结微微外凸的颈部, 仿佛看到了一条清晰的脉络沿着喉管滑行,最终,扎进了深处,蛮蛮便知晓,这蛊毒种成了。
未能料到竟如此轻易。
“你……”
蛮蛮惊异地望着他。
陆象行服下蛊毒虫以后,身体未觉得有任何异样, 兴许就如她所说的,这蛊毒虫只在她吹奏短笛时才会发作。
蛮蛮喃喃:“我是第一次给人下蛊。”
陆象行微微一怔。
“这蛊虫叫作‘咒’, 发作起来时候,真的很疼的,你一点都不怕吗?”
陆象行想了想,问:“有多疼?”
蛮蛮没有被下过咒,因此也不知确切多疼,但听人说起过,不禁对他充满了怜悯:“很疼,万箭穿脑,百蚁噬心。我没有听说过,有谁能抗得过‘咒’。你怎么问都不再问一句呀。”
明明她才说完,这蛊一旦种下,就取不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