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站期间,乘务组开完会,裴起严才有一点时间询问米梅手术复诊情况,“阿姨状态怎么样?”
“手术前很紧张,做完就好多了,她说没感觉到疼,早上拆了纱布,挺好的,”叶之一头晕反应慢,听着那边的动静,随口问,“你现在才吃午饭?”
“嗯,上飞机前对付着吃两口。我爸妈晚上六点钟左右就到家了,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或者临时有事要出门的时候,别跟他们客气,让我妈上楼去照顾米阿姨,或者把米棠送下楼。”
“放心吧。你连吃饭都要赶时间,就别一直操心我的事了。”
“帮不上忙,只能口头关心,”裴起严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,早出晚归,连续几天见不到人,“你这会儿在家吗?”
叶之一捏了捏僵硬的肩颈,“……我在外面。”
米棠醒了,在喊“医生叔叔”。
蒋煜应了一声,放下水杯就大步往侧卧走,叶之一慢了几步。
小孩刚睡醒是很爱撒娇的,她搂住蒋煜的脖子,软绵绵地挂在他身上,说还想去儿童乐园玩。
房门开着,叶之一站在客厅望进卧室,看着蒋煜耐心且享受地任由米棠笑着把他扑倒,一边听她甜腻哼唧,一边轻抚她炸毛的头发。
他单独带孩子并非叶之一想象中的兵荒马乱,反而十分和谐。
如果昨天之前,这一大一小的亲近程度只有80%,那么现在就有99%。
孩子的感情世界干净简单,喜欢就是喜欢,不会口是心非说成讨厌。
蒋煜嗓音低沉温和,传不到电话那端,但米棠顽皮吵闹,她睡醒后叫的第一声“医生叔叔”,裴起严就听见了。
米棠只传递给裴起严一条信息,就是此刻叶之一和蒋煜在一起。
是在对方家里,还是别的地方?
是约会,还是偶然碰面?
裴起严承认,他有了危机感。
男女之间结婚都不是终点,更何况只是重逢。
裴起严不自傲,但也不过分放低自己,他不认为他比蒋煜差劲。
感情世界一日千里,昨天抗拒,今天就很可能因为某件事改变了心境。
裴起严反思,他差的是行动力,渴望在叶之一心里抢占一席之地,想要为自己争取到光明正大吃醋的身份,就不能再瞻前顾后。
通话断了,休息时间也只剩两分钟。
已经被训练成肌肉记忆的职业素养让裴起严迅速整理好情绪,做好决定后就不再胡思乱想。
“小姨!”米棠发现了叶之一的存在,立刻从蒋煜怀里爬出来,“我好想你。”
叶之一给她穿好衣服,“跟叔叔说谢谢,我们要回家啦。”
米棠乖巧地转向蒋煜,“谢谢叔叔让我睡在你的家里,这里好香,枕头和被子都好软。我可以喝点水再走吗?我渴。”
“等一会儿,”蒋煜走出卧室,去了厨房。
他不方便,昨晚虽然没给米棠洗澡,但脸蛋和手脚都用毛巾擦过,叶之一也看得出来,衣服和裤子是洗干净后烘干的。
他各方面都照顾得很好,但不会给小女孩梳头发。
米棠在床上放肆地翻滚过,头发乱糟糟的,叶之一坐在客厅给她扎辫子,余光注意到蒋煜在洗水果准备榨汁。
鲜果榨汁多麻烦,于是她说:“白开水就行。”
蒋煜把苹果丢进榨汁机,“又不是给你喝。”
好好好,她闭嘴。
门口忽然传来输密码开锁的动静,叶之一停下手中的动作看过去,米棠也好奇地歪着头,想知道是谁。
嘀的一声,门打开了,一个校服少女大摇大摆地走进来。
是沈千苓。
她如同被点了穴,呆愣地站在玄关,倒不是觉得陌生认不出叶之一,而是太意外了,小鱼嫂子怎么会在她哥家里?
她错过了什么?
上周五蒋煜去学校见班主任和学生家长的时候,战斗力强得可怕,走到哪里都顶着一团电闪雷鸣暴雨交加的黑云,脸是臭的,语言是尖锐的,态度是冷漠的,无差别对待所有人,明显是正在气头上,但肯定不是气她和她惹出来的破事。
他在医院工作,遇到再不讲理的患者,情绪也相当稳定。
就算有同事造谣他,这种条件的男人单身多年,多半是有隐疾,或者是高级玩咖,表面洁身自好,其实对外保持单身的身份是为了方便背地里男女通吃,他不仅不生气,还能波澜不惊地点头,是是是,你说得对。
近两年,家里的关系已经缓和多了,如果他现在还轻易和父母置气,那他早就应该气死升天重新投胎了。
跟朋友发生矛盾,那就更不至于。
所以沈千苓猜测,只有一种可能,他是在小鱼嫂子那里受了气,把自己气到高烧不退。
这才过去几天,病好了就不气了?
沈千苓心想,她哥也是挺双标的,且能屈能伸。
“小鱼……”沈千苓意识到这个称呼不合适,连忙改口,“叶姐姐,我是千苓啊,你不记得了吗?”
叶之一惊讶地看着她,“千苓,你都长这么大了。”
算起来,都六年多没见了,真是女大十八变。
“哈哈,你和我哥一起去学校陪我参加运动会那年,我小学还没毕业呢,”沈千苓坐着换鞋,抬手跟叶之一怀里的小女孩打招呼,“当时我比这个妹妹大不了几岁。”
辈分有点混乱。
“这是我的外甥女,叫糖糖,她看不见,”叶之一低头对米棠说,“是小姨的朋友,你可以叫小小姨。”
米棠挥手问好:“小小姨好。”
米棠的眼睛状态保持得很健康,社交距离看不出有视力缺陷,短暂诧异之后,沈千苓僵住的笑意恢复如常,把米棠当成正常孩子,走过去,弯腰跟她握手,“糖糖宝宝你好漂亮呀,来,亲一口。”
发梢扫过脖颈,痒痒的,米棠笑着往叶之一身后躲。
沈千苓正逗小孩玩,莫名感到后背一阵凉飕飕的阴风,她回头,终于看到皱着眉靠在洗手池旁的蒋煜。
兄妹两人开启一问一答模式。
“这个时间,你是不是应该在学校?”
“作业落家里了,老师让我午休的时候回来取。”
“你写了吗就回来取。”
“嘻嘻,没写。但俞杨在楼下等我,他会教我。”
她嬉皮笑脸的样子让蒋煜十分头疼,“气走无数个保姆和家教,没人忍受得了你的大小姐脾气,你再无聊也不能一直把俞杨当仆人使唤。”
“他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属于我,除非哪天我不要他了,在那之前,他都得随叫随到。”沈千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,没当回事,“果汁给我一杯。”
蒋煜挡住她。
“那不是有两杯吗?”
“就算有200杯也不是给你的。”
“小气鬼,”沈千苓转身从冰箱拿了瓶鲜牛奶。
一码归一码,她没忘答应过蒋煜的事,先拿出手机和叶之一互加好友,说好假期约饭,再去她的房间找试卷。
白天家里不需要电灯泡,沈千苓很上道。
她回来得突然,离开得也快,把卷子往书包里一塞就走,“叶姐姐,下次见。糖糖宝宝,拜拜。”
像一只百灵鸟,叽叽喳喳地飞进来,游荡一圈,不多停留。
耳边清净了,蒋煜把苹果汁拿给米棠。
她再渴也只喝得下一杯。
蒋煜换好衣服从主卧出来,手指勾着车钥匙,看叶之一把另一杯果汁喝了才开口:“我正好要出门。”
她牵着孩子走到玄关,“我付车费。”
“行,算一起凑个整。”
“200块够吗?”
蒋煜神色不变,“差不多吧。”
车开到小区外,米棠遇见去上学的笑笑,两个小孩凑在一起说悄悄话。
蒋煜本来已经走了,车没有行驶出多远,又倒回到叶之一身边。
他降下车窗,手里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。
叶之一感觉到他有话要说,从她的视角,稍稍低眸,就毫不费力地看见他下颌线以下的部位,喉结动了动,领口被扯松了些,露出一点锁骨,修长手指把玩着那支烟,他并不打算抽,只是在缓解心烦意乱的暗流。
他情绪不明,声调没什么起伏:“你提的那件事,还算不算数?”
“什么?”叶之一没反应过来。
蒋煜自甘堕落地闭了下眼。
他探出车窗,慵懒感似有若无,透着点坏劲儿。
“你空窗,我单身,周末见,地点你选,时间你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