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
成年男女, 速食欲望。
不谈感情,不负责任,只有今晚, 没有明天,只图一时欢愉, 互不干涉, 关上门深深浅浅地纠缠,穿上衣服就回到陌生人的身份。
那晚他气得转身就走, 叶之一默认他们之间到此为止,把那个双方都失去理智的吻当成意外。
不知道是他的下限变低了, 还是她只是自以为了解他的脾气。
人是会变的, 这样想着,叶之一隐隐躁动的心就平和了。
“不好意思, 过时不候。”她拒绝。
手腕被攥住。
强行留住她的这股力道没有持续太久, 最多十秒钟就放轻了,不足以留下痕迹, 但没有利落地撤离, 温热的手掌和她肌肤相贴, 泄露出几分缱绻的眷恋。
阵阵凉风迎面吹来,叶之一更确切地感受着他的体温。
指腹无意识地在她腕间摩挲, 顺着手背慢慢退到指尖,若即若离地牵引着她的神经,让她所有注意力都汇集到那一处。
蒋煜低沉的嗓音不紧不慢:“就算是即时性的,多少总得给我留几天考虑的时间, 我只正经谈过恋爱,没有过这种快餐关系。”
叶之一甩开他的手,“没心情了, 你找别人。”
“找谁?”
“随你的心意,爱找谁就找谁。”
蒋煜没有夹枪带棒说她是个土匪,也没有被气走,神色无波无澜,“可我鬼迷心窍了,只想找你,怎么办?”
每一个字都是轻佻的,可偏偏他语气端方正派,仿佛他已经因此苦恼许久,确实没了办法。
小区外人来人往,叶之一不想在熟人面前和他牵扯不清。
她急于打发他,脱口而出:“等下次我大脑缺氧神志不清犯糊涂的时候再说。”
上次她陷入头昏脑涨眩晕迷乱的状态,是因为接吻。
气氛突然有些微妙。
叶之心中懊恼,下意识要赖掉这句话时,意外对上男人带了一丝笑意的目光。
得逞小狗。
她的薄情拒绝和敷衍应付并未伤到他的自尊心,反而让他心情转好,“好,下次。”
叶之一彻底笑不出来了。
“走了,”蒋煜升起车窗,驱车离开。
笑笑上学要迟到了,老太太催着她快点走,米棠即使看不见也目送她走远,再慢慢回到叶之一身边。
叶之一面无表情地看着车尾消失的方向,米棠抓住她的衣角,嘀咕了好一会儿,她一句都没听清。
晚上睡觉之前,米棠问:“小姨,如果你结婚,有了自己的宝宝,还是我的小姨吗?”
叶之一愣住。
米棠不调皮安安静静待着的时候,又乖又孤独,虽然声音童真,但听着很失落。
叶之一放下电脑,暂停工作,把米棠抱到怀里,“我永远都是你的小姨。”
“笑笑姐姐的小姨和一个叔叔结婚之后,搬去很远的地方住了,笑笑姐姐想她,要坐好久的飞机才能见面。”
笑笑的小姨嫁了一个法国人,办完婚礼就出国了。
“虽然等你大一些,学会更多生活技能,也可以自己坐飞机,但是小姨不会走远,”叶之一揉了揉米棠软乎乎的脸蛋,“咱们就在这个小家里平平安安地长大。”
米棠怕痒,咯咯笑着往被子里钻。
明年她就能上学了,认识新朋友,学习读书认字,世界就变得广阔。
*
叶之一和丘新竹都是行动派,手续办齐全当天就一起出发去景宜村。
大概一个半小时的路程,村长是个爽快的人,早早在村口等候,见面简单表达完感谢,直接带他们去看学校。
到现场亲眼看一看,心境和看照片视频不同,教学楼其实没那么破,只是有些旧,缺少盲道系统和安全防护,比如带有盲文标识且连续不间断的楼梯扶手,这方面不能省钱。
“感觉如何?”丘新竹牵着导盲犬,不需要搀扶。
叶之一从教室里出来,站在走廊,往操场周围望,笑着说:“比想象中好太多,人少清净,空气清新,大部分桌椅都还能正常使用。”
丘新竹就是在这个村里出生的,她走了很远的路才考进首都的高校,有了学历和名气,又回到这里,反哺贫困视障孩童。
“那就找人算个日子,正式开工?”
“花那个钱干嘛,自己翻翻日历得了。”
丘新竹扶着护栏大笑,“有点过于抠门了啊,这可才刚开始。”
“开工后就花钱如流水了,能省则省吧,”叶之一闭上眼睛,仰着脸,沐浴在柔暖的阳光里,“贫穷太可怕了。”
“小时候家庭条件不好?”
“在父母离婚前挺好的。他们分开后,我爸把我带走了,他其实不想要我,也不怎么管我。虽然带着我这个拖油瓶,但他有一副被上天偏爱的好皮囊,到哪儿都招女人喜欢,没多久就再婚了,又生了个儿子。”
丘新竹虽然遭遇不幸失去光明,但是从小到大都被爱包围着,这一点她又是极其幸运的,“寄人篱下,看人脸色,很不容易吧。”
叶之一说:“别的勉强可以忍受,反正他又不敢真的打死我,但饥饿和贫穷无解,他们经常假装忘记给我生活费,初一下学期有个月我每天都啃馒头,钱还是不够用,同学问我为什么不吃早饭,我撒谎说是在减肥,其实是不敢多花一块钱,怕晚上没得吃。”
十几岁是自尊心最强的年纪。
丘新竹顿了片刻,犹豫地问:“有没有可能,你不是他亲生的?”
“很遗憾,是亲爸,”叶之一笑笑,“后来他生意失败欠了一大笔钱,连夜偷偷跑了,那一刻我的噩梦才真正开始。”
丘新竹的家庭观念再次被刷新,“债主找不到他,肯定会上门要钱。”
那段动荡不安的过去是一辈子的心理阴影,叶之一却平静地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,“是啊,花臂壮汉守在门外,总是半夜把门敲得震天响,我躲在家里不敢睡觉,更不敢哭。那年我的生日愿望是变成一只蝴蝶,轻飘飘地从窗户缝隙飞出去。”
“再后来呢?”
“再后来,他们撬开门要抓我去赚钱抵债的时候,我的救世主出现了。”
丘新竹好奇地猜测:“男朋友?”
“我姐。”叶之一说,“为我奔波千里的人,拎着菜刀要跟那群壮汉拼命的人,把我从噩梦中叫醒的人,把我带回南川的人,是我姐。我的救世主,是从小就嫌我烦不爱陪我玩的姐姐。”
亲情远大于爱情,丘新竹心想,是她狭隘了,“就是糖糖的妈妈?”
叶之一睁开眼睛,眼底的思念和哀伤转瞬即逝,神色释然,“没错,一个生命极其短暂但相当精彩的女人。”
“难怪你把糖糖看得比一切都重要。人生不过三万天,才过完三分之一,盲校一旦开始招生,可就甩不掉也放不下了。”
“放心,我绝不会半路撇下你去过悠闲日子。”
丘新竹做出大松一口气的模样,“行。我希望朋友好,但不能太好。”
天气晴朗,视野开阔,叶之一笑得心口都在震动。
*
元旦跨年,学校有半天假期。
沈千苓提前约叶之一吃饭,时间定在晚上六点,刷蒋煜的卡,她当然是选她中意的餐厅。
她想着,总不能一来就谈正事,那多刻意啊,毕竟某人做好事不留名,不希望叶之一知道是他帮的忙。
所以沈千苓约叶之一的时间要早半小时,她们俩提前见面,先轻松地聊聊天。
“千苓,”叶之一推门进来。
沈千苓小跑过去,亲切地挽着叶之一,把她带到座位上,和她开玩笑:“叶姐姐,我没有耽误你约会吧,跨年这么特别的日子,跟一个高中生一起过,是不是有点无聊?”
裴起严确实约过叶之一,想一起跨年,但被沈千苓抢了先。
“不出来见你,我大概就是在家看晚会,平淡地迎接新的一年,”叶之一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礼盒递过去,“新年快乐。”
沈千苓双手接过,“哇,有漂亮姐姐陪着吃饭,还有礼物。”
盒子里是一枚发夹,叶之一在蒋煜家碰见沈千苓那天,她戴的就是这个品牌另一个系列的饰品,“你喜欢就好。”
“超级喜欢!我不跟你客气,你也别把我当外人,今天不许抢着买单,”沈千苓直接戴上发夹,她用手机当镜子整理头发,顺便自拍一张照片发给蒋煜,炫耀一下。
这位哥下午还在医院兢兢业业地值班呢。
手机倒扣在桌上,沈千苓双手托着脸,纯真地看着对面的叶之一,“叶姐姐,你有男朋友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