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她明明记得睡前将帕子放到了枕下。
手背胡乱抹着泪,姝云红着一圈眼睛,被噩梦吓得睡意全无,无助地抱着双膝,靠在床头。
翌日,芳姨娘来了蝉雪居,见姝云脸色憔悴,“好姑娘,怎憔悴成了这副模样。那事我听说了,夫人心意已决,难挽回。”
姝云低垂着眼,眼泪如断线的珠子,一颗颗掉落。
“不过罗家还没下聘,这事兴许没有转机。”芳姨娘擦着姝云的眼泪,“前阵子我在老夫人那边听说,侯爷传信回来过,意思是将你在府中留下,但夫人似乎有她的考量,才急急让姑娘出嫁。”
姝云惊讶,“阿爹传信回来了?”
芳姨娘道:“可不是,侯爷没将姑娘当外人,我听说边关战事吃紧,北燕节节溃败,估摸着不出半年,侯爷便能班师回朝。”
芳姨娘原是安陆侯发妻的婢女,后因爬床有了身孕,才被安陆侯抬成姨娘。
这一胎生得巧,一男一女,龙凤呈祥。
偏偏二公子贪玩,摔断了腿,难成大器,整日呆在屋中不愿出来。
芳姨娘宽慰道:“好孩子,侯爷最是疼爱你,必不会让姑娘受这样的委屈。”
芳姨娘在府里素来寡言,眼下说了这么一通掏心窝的话,姝云心里一暖,慢慢敛了泪珠,撑到侯爷回来,会好起来的。
*
是夜,大雨滂沱,狂风大作,廊檐下的灯笼被吹得东摇西晃。
姝云撑了把伞,拎着灯笼,独自穿梭在主道上。冰冷的雨丝随风飘落脸颊,她走的急,裙摆被雨水打湿,连绣鞋也湿了鞋尖。
屋檐下,姝云收了伞,长指紧握伞柄,望了眼灯火明亮的屋子,“我想见见阿兄。”
扶风见她深夜到访,颇为诧异,进屋通禀,片刻后请她入内。
萧邺银冠高束,立在屏风边拿着巾帛掸了掸衣上的雨珠。
这场夜雨突如其来,雨势渐大,檐下雨珠坠落,哗啦作响。
萧邺落座,巾帛搭在膝上,瞧了眼狼狈的少女,“妹妹深夜到访,所为何事?”
姝云咬了咬唇,嗫嚅道:“阿兄,我不想嫁去罗家。”
“我倒是听说了这事,”萧邺搭在膝上的指轻扣,轻叹道:“几日过去,竟不料事情演变成这样。”
姝云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,飘了雨水的乌发湿漉漉,沾在脸颊,她敛至耳后,“两家互换了信物,当初定的是珍儿,眼下却要我出嫁。”
“阿兄,我不想嫁。”姝云眼睛红了一圈,狼狈地擦拭眼泪,哽咽道:“求阿兄帮我。”
萧邺起身,健硕的身影笼罩着弱不禁风的娇小身躯。男人伸手,温热的指拭去她面庞的泪,温声安抚,“阿兄岂会坐视不理?退亲的事不必担忧。”
“瞧这张脸,都成小花猫了。”萧邺从她手里拿过锦帕,捧着小脸,轻拭泪痕。
男人的指腹滑过,姝云脸颊发烫,慢慢低下头。
窗户半开,凉风吹入屋中,姝云不禁打了个喷嚏,被雨水打湿的裙摆沾着小腿,这会儿功夫,绣鞋湿了大半,她窘迫地往裙裾里缩了缩脚尖。
萧邺转身关上窗户,“雨势渐大,妹妹在屋中坐会儿,待雨小了再回。”
姝云瞧了眼他搭椅上的巾帛,“雨水打湿了衣裙,有些凉,哥哥给我张巾帛擦擦吧。”
萧邺看了看,将那张巾帛递给她,又去衣架上取来件外衫,披在她单薄的肩上,“雨夜沁凉,妹妹身子骨弱,可莫在我这儿着凉。”
姝云甜甜一笑,“谢谢哥哥。”
萧邺颔首,背身去了屏风后面坐下。
一面织锦屏风相隔,将里屋分隔开来。
烛火将男人影子映在屏风上,身躯凛凛,端方自持。
姝云去了榻边坐下,拿巾帛擦了擦打湿的发尾,低头擦拭湿润的衣裙。
静谧的屋中只听得衣料窸窣声。
阿兄的外衫披在身上,是他一贯的清冽气息,像是被他环绕,姝云有些不习惯,脸颊不禁浮出红晕。
雨没有停驻的意思,绣鞋湿哒哒,姝云回头瞧了眼屏风那边,男人抬肘支额,似乎是在假寐。
她犹豫半晌,将绣鞋脱掉,弯腰脱下湿冷的白绫袜,足缩回裙摆里,抱膝坐在榻上,等着雨小。
雨打芭蕉,姝云昨夜难寐,如今求得兄长的帮助,焦灼不安的心情逐渐缓解,听着窗外雨声,困意慢慢袭来。
她拢了拢衣衫,不知不觉在榻上睡了过去。
夜深烛消,稳健的脚步声响起,萧邺立在榻前,垂眸看着恬静的睡颜。
半
晌,他坐在榻边,长指敛走少女脸颊的发丝,指腹轻抚白嫩香腮,少女绵长温热的呼吸洒落他的指,染上她的气息。
萧邺深眸如海,目光逐一略过她的眉眼、琼鼻、樱唇、雪颈,他衣衫下半遮的一双小脚雪白|娇|嫩。
他伸手,撩开半遮的衣衫,握住细软足跟,微微抬起。
姝云惊醒,却见男人不知何时来了榻边,灼热的大掌握着她的足。
作者有话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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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后都是周四不更新嗷[垂耳兔头]
第14章
姝云脑中嗡嗡作响,双目圆睁,脸色顿时煞白,逃出男人的手掌,将双脚严严实实藏在裙摆下,惊惶地看着他。
“怎还跟小时候一样,睡觉爱踢被子。”萧邺说着,替她拢了拢肩上的衣衫,容颜清冷,仿佛方才那举止是理所应当罢了。
姝云双臂环膝,裙摆下灼烫的足跟抵着软榻,皱眉小声道:“可是哥哥,我已经长大了,不再是小孩子了。”
“您不能这样。”姝云双颊发烫,耳根子也热了起来,藏住双脚,一点点绕过榻边的男人,因太过慌张不安,连白绫袜也没穿,趿鞋起身。
萧邺望着红了脸的少女,喟叹道:“是呀,妹妹长大了,正值嫁人的年纪,哪能和小时候一般。”
他轻笑,“是哥哥唐突了。”
“今日谢谢哥哥,已是深夜,不便久留。”姝云总觉怪怪的,辞别萧邺,快步离开寝屋。
走了几步,发现伞没拿,姝云折身,在门口拿了雨伞。
雨还在下,只不过没来时那般大,姝云撑伞离开燕拂居。
萧邺拾起遗落榻边的一只白袜,紧紧攥在掌中。
是长大了。
可这位养在侯府的妹妹,生来就应当是他的。
妻。
*
夜雨淅淅沥沥,琼枝在屋中翘首以盼,总算是等到姝云回来。
琼枝接过伞具,拿着锦帕擦拭姝云打湿的头发,迫不及待问道:“姑娘,大公子怎说?”
姝云皱巴巴拧着眉,一低头发现身上还披着阿兄的衣衫。她脱了披回来的衣衫,搭在衣架上,道:“哥哥会帮我退亲。”
“可是,很奇怪……”姝云坐在榻上,欲言又止,垂在膝上的手指搅在一起。
琼枝倒来一杯热水给姝云驱寒。
姝云捧着茶杯,冷凉的手指逐渐暖和起来,她也回过神来。
绣鞋还是湿的,回来时慌张,她不慎遗落了只袜子在长兄屋子里。
被长兄握住的足跟微微发烫,姝云将脚缩回裙摆下,仰头问琼枝道:“你觉得长兄最近有些奇怪吗?”
琼枝不明所以,半晌后道:“大公子还和以前一样呀,待姑娘素来亲厚,对姑娘有求必应。”
她感慨道:“这桩婚事本就是罗家胡搅蛮缠,如今有大公子出面必然能退。”
姝云抿唇,垂眸看着裙摆,缩藏起来的脚趾往后退了退。
想必是她最近太过紧张,多虑了,阿兄跟她一向情谊深厚,儿时她玩累了在燕拂居午眠,阿兄也给她盖过被子。
姝云捧着杯子慢慢饮尽温水,吩咐琼枝准备沐浴热水。
这一晚,姝云一夜好眠。
*
翌日,未等罗方明备妥聘礼,萧邺遣扶风至京兆尹,将罗氏诉至公堂。
罗家拿出的婚书是前段时间花一百文请人写的,又故意揉皱,伪造成一年前所写。
扶风寻来代写婚书的先生,与罗方明对薄公堂。
罗方明一见公堂的肃穆气氛,腿都软了,又因婚书一事败露,心中大骇,只道这桩婚事是两家只换了信物,八字只有一撇。
罗家迟迟没有下聘,就是不愿娶丧父疯母的田氏女,本以为田氏女被卖作丫鬟后,这桩婚事就此作罢,没承想田家人突然找上门来,劝他们成了婚事,改娶侯府养女、田老幺真正的血脉。
罗家动了心,于是带着当年交换的信物,和万无一失的婚书,去了侯府娶人。
京兆尹传唤田老大一家三口,在扶风的追问下,田旺顺什么都招了。
原是萧姝珍向他主动提及这事,让两家去侯府换亲。
罗方明下聘的十两银子,也是萧姝珍给的。
大豊律法,为婚之法,必有行媒,男女、嫡庶、长幼,当时理有契约。【1】